第24章
付暄像是默认了她们的做法,“嗯”了一声。景婕电话挂得干脆,两个女生搀着她,说:“同学,我们先去医务室吧。”
付暄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嘴里说着不用,右手边的女生倒是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不用什么不用,你要不要看看你……”
“啧。”左手的女生皱眉,提醒她注意言辞。
右手边的女生苦口婆心,边拉着人边说:“赶紧走,你摔得可惨了。伤口那里还有灰尘和小石子,不难受吗?来来来,把眼泪擦擦。”
春季多风,付暄甚至能感受到砾石滚过皮肉的轨迹。两个女生半路碰到景婕,将人交给她后离开了。
景婕带她到洗手池边先洗手,虽然伤口没流什么血,但水龙头冲下的那刻,还是带走了丁点粉色。付暄疼得肩头直抖,想拿开手,却被景婕死死按着,“还是用水洗一下比较好,用酒精估计你也受不了。”
付暄:“哦”
景婕问:“你刚才跑哪去了,我一转头你人就不见了。”
人太多,景婕都是被后面的人推着走,根本没有空间过头。
她还没说什么,景婕到先发制人上了。付暄有一种早知如此的平静,淡淡道:“可能是人多,被挤散了。”
二人回到医务室,正午的阳光穿透玻璃直射到付暄身上,泪痕干在脸上,又黏又紧绷,她问:“又湿巾吗,想擦一下脸。”
付暄听到一声利索地抽纸声,刚想抬手接过,景婕已经上手了。酒精湿巾冰凉,风干过后脸还是干巴巴的,不好受。
付暄没什么反应,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谢谢”,口气听着像对障碍物说的一样。
景婕一手拿着沾着碘伏的棉花,“会有点疼,忍着点。”
付暄嘴上答应,手掌传来的疼痛感席卷全身,她下意识地想缩回手,被景婕一把抓住。
“听话。”景婕的话听着不容商量,付暄沉重地呼吸,胸口闷的喘不过来气,她现在不是很想和景婕呆着一个屋檐下。
付暄问:“能不能等会儿再处理?”
景婕摊手,“一会弄也疼,长痛和短痛你选哪个!”
付暄不情不愿地把手伸过去了,医务室敞亮,比外面温度还低些,不知是疼还是冷的,她是不是微微哆嗦一下。
“我以前也自己处理过伤口,我来吧。”付暄刚伸出手的手被景婕用手臂推开。
“不用,你坐着就好。”景婕目不斜视,认真地处理伤口,没注意到付暄的脸色变化。
“怎么摔的?”她每点一下,付暄的手都会在她掌心轻轻颤抖缩瑟,一下一下,指关节被蹭得酥痒。
空气中弥漫着碘伏和消毒水的气味,几滴药水在伤口周围流淌,景婕用棉花擦掉多余的药水,鼓腮吹气,温柔地说:“没事,我给你吹吹,这样会不会好点?”
你其实不用做成这个样子。
“你怎么方便怎么来。”狠心的话付暄说不出口,沉默片刻,她说:“麻烦你了。”
“不麻烦。”景婕轻声道,用指腹摸着被搓掉的皮,“我扯掉了啊。”
付暄:“嗯。谢谢你。”
又是谢谢,景婕心里“啧”了一声,不大乐意,举着镊子坐直身,懒洋洋地问:“学姐你怎么还跟我这么客气?”
付暄低头深呼吸,思考还用什么话堵她的嘴。
“你不也天天叫我学姐吗?”
景婕一下子被付暄问得哑口无言,歪着脑袋说:“那我以后叫你付暄行了吧?付暄付暄付暄付暄……”
“你……你不用这样,怎么舒服怎么喊。”
景婕就算再迟钝,这么明显的敷衍她也听出来了,“到底怎么了嘛学姐,怎么感觉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付暄:“我觉得,你要是摔成这样心情也不会太好。”
“那倒也是。”
付暄一股死寂感,不痛不痒地问:“还没处理好吗?”
“好了好了,我上点云南白药,你……”景婕拿着纱布,有些不好意思,“你再忍着点。”
“景婕。”
“嗯?”景婕上扬着尾音,“怎么了?”
“你是怎么发现我们走散了的?”
“我一回头没看到你人,我一开始以为你回去了,但转念一想觉得不对,你不会不打招呼就走。”景婕将缠好纱布的那只手轻轻放到一侧,捧着另一只手继续说:“我想着还是打电话确实一下吧,谁知道你居然摔成这样?”
付暄一股死寂感,只是点头附和。
她在想,景婕和她真的走散了吗?
付暄突然有一种莫大的失望。
“我都说了,我不想在那里呆。”
这话听着没有情绪、没有力气,像是费尽心机选出来的一句话,已经把付暄的情绪耗光了。
景婕闻言愣了愣,付暄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付暄,对不起啊。”
“你不用自责,反正我们本来也没多熟。”
作者有话说:
观察过身边出现的盲道,基本上都设置在路中间,我当时还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心想:这样难道不会伤害到他们的自尊心吗,盲人出行一般需要盲杖,路中间的位置又很显眼。直到我从台阶上崴脚,目光瞟到一块块完整的导向砖,突然就理解了这样的设计:比起我自认的自尊心,实用性才是最重要的。设置在路中间,不仅可以规避诸如“崴脚”的危险,还可以提醒身边行人,给他们留出充足的活动范围,让他们可以大胆走路。之前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是写了这篇文才开始留心,惭愧惭愧。
第 19 章
微风从半掩的窗户吹进来,偶尔有几声鸟鸣。景婕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微微耸着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付暄说完便没了下文,低着头,耳后的头发自然而然地缓缓滑下,遮住了小半张脸,她坐姿规规矩矩,看起来乖得不行。只是眼神空洞,悬在无边无际的混沌里,找不到焦点。
付暄说完这句话心里便没了底气,嘴唇小幅度地抿着,包扎好的那只手放在身侧,攥着耷拉在座椅上的布料。
她所有的小动作被景婕尽收眼底。
这话听着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有多重要。后悔和不安不遑多让。
周围有微弱的风声,窗帘时不时拍打窗沿的声音——很拖沓,鸟扑棱翅膀的声音,室内的空气有些干燥过头,还有几声是付暄自己鼻子难受的吭哧声。
偏偏没有景婕的声音。
说中了吗。
付暄的眼眶突然有些酸,皱着眉头挤压眼角,以防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
她刚要起身,随即一声轻叹,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
“怎么会呢?”
这声音听着有些怅然,景婕拿过她的手,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看着纱布上渗出来的血迹,声音有些不忍,说:“破了那么多皮,这么攥着不疼吗?”
付暄没有推开,手指随意卷曲着,平静道:“还好。”
景婕出神问道:“不熟?”
这更像是她的自问自答。付暄抽回手,却被景婕死死抓着,景婕并没有生气,还是问着相同意思的话:“学姐,我们不熟吗?”
“是我先问的你,别……别把问题抛给我。”付暄神色倒是平静,心里已经波涛汹涌。
“看来学姐……”景婕突然停顿,继而道:“不,是付暄。看看付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对吗?”
景婕依旧温柔地替她处理另一只手上的擦伤,氛围说不来上的疏离。付暄敏锐地察觉到,现在的景婕和平时不一样。
“对,你呢?”付暄佯装镇定,每声吐息都带着颤抖,她从来没有像刚才说话那么冲过。
付暄擦伤的地方只有手掌,景婕却捏着她的指腹,歪着头,漫不经心,每捏一下,说一句:“怎么会呢,除了我妈,我最熟悉的人就是你。”
“你着急的时候会扯自己的头发。”
“思考的时候会玩盲杖。”
“虽然对障碍物说了无数次对不起,到走到一条完整的盲道会开心很久。”
“胆小、敏锐、怕疼、”
“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也忌惮人少的地方。”
“喜欢毛绒绒的东西。”
“和人总有商量,没什么脾气。”
……
景婕不知道说了多久,直到付暄听到一句:“我说得对吗?”
说的每一条都对。
付暄微耸着肩,彰显自己对她的防御,看似如释重负吐出口气,“对。”
“那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吗?”景婕无论是动作还是声音都出奇得“飘”,风一吹便烟消云散,抓不住。
景婕:“你是怎么想的?”
付暄随口说出的气话,不过是想确定二人走散的真正原因,是景婕挑好日子、挑好时间故意为之,还是真的是意外。
这和在寝室的小打小闹不一样,二人也没唇枪舌剑、舞刀弄枪,不过是你来我往地说着只言片语,景婕也没逼迫她什么事情,付暄却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