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钟倏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白若松险些忘记自己中了迷药的人设而笑出了声。
  太不自量力了,易宁虽然只是个刑部司郎中,可纵观整个刑部,就是刑部尚书也不会故意去招惹她的,因为她知道自己会被无声无息地气死。
  哦,当然,刑部侍郎何同光那个蠢货例外,她天天就像个抖m一样,不被易宁气一气,心里不爽利。
  钟倏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在了易宁的胸口。
  白若松一口气屏在胸口,不敢吐出来,怕自己会因为愤怒而颤抖起来。
  钟倏的力气似乎不大,这样盛怒下的一脚也只是把侧倒的易宁踹得上半身翻了一下,早知道老翁旁边另一个带刀的女人可是直接把羽新踹得飞了出去。
  她不会武。
  白若松不得不在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钟倏对自己的这一脚的力度很不满,又用脚尖拨着易宁的肩膀,一个使劲,直接将人翻了过去,让易宁从侧躺变为了一个仰躺。
  她的手无力地顺着女人脚尖的拨弄顺着滑落在地板上,隔着厚厚的绒毯,白若松都听到了一声闷响。
  “就是这双手吧,总是写一些令大人为难的东西。”钟倏穿着硬底六合靴的脚掌覆上了易宁垂在一旁的手掌,狠狠碾了下去。
  因为易宁现在是处于放松的状态,手掌并不是摊平的,掌心朝上,五根手指头都十分放松地半蜷屈在那里,被这么一碾,指节处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即便是身体还在麻痹中得易宁,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从喉咙里发出近乎呻|吟的微弱呼痛声,一时间冷汗净透了后背的衣衫。
  那是易宁的手,一双漂亮的手,一双当状师的时候,写了无数讼状的手。可以在没有任何训练的情况下,就可以模仿别人的笔迹,在每个深重的夜晚,如豆的油灯下,还要字字句句整理刑部司的每个案牍,害怕一个疏漏,就给那些本就不容易的平民百姓带来毁灭性的冤屈。
  白若松感觉心脏怦怦跳动起来,屈辱而愤懑的情绪从心脏流出,涌动在全身上下的每一根血管之中,锤击着脆弱的血管壁,让她的头脑瞬间充血,眼前涌现一阵一阵的黑晕。
  不要冲动,不要动,不可以动,白若松,不要让一切前功尽弃。
  用你的脑子想一想,想一想破局的办法。
  她的嘴唇张开一点缝隙,无声地喘息着,平复着自己剧烈的心跳,想要让大脑转动起来。
  被反转过来仰躺的易宁已经不再是那个别扭的蜷屈姿势,可以让白若松看见她的一点鬓角被冷汗打湿,紧贴着的侧脸。
  因为疼痛,易宁短暂地恢复了一点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她转动着僵硬的脖子,一点一点侧过来,睁开的双眼中满是血丝,就这样看着白若松,苍白的嘴唇颤动了一下。
  “你在往哪里看?”被忽视的女人几乎是压上了全部身体的重量,有些咬牙切齿地问。
  易宁因为痛苦而闭上了双目,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落下,可嘴唇还在不停地一张一合,无声地说着什么。
  她在说什么?
  白若松呲目欲裂地盯着她翕动的嘴唇,努力辨别着她说的话。
  ta不是,ta才是?
  不是什么?哪个ta,是男的他还是女的她?
  白若松努力想象如果自己是易宁,到底会看到什么,注意到什么,又想到什么。
  “你嘴巴在嘟嘟囔囔什么?”钟倏又是一脚,直接踹在了易宁的脸上,把她的头踹得偏了过去。
  白若松无法再看见易宁的脸了,只能颤抖着把目光挪转过去,盯着那个高瘦的女人。
  女人也顺着易宁刚才的视线转过头来,这才发现了一旁的白若松一样,笑了起来。
  “这便是漕运那位名动一时的杨卿君,杨副帮主?”她走到白若松的面前,这次是更为肆无忌惮地蹲下身来,贴近了仔细观察着白若松的脸。
  “生得真美。”钟倏感叹着,伸出手掌抚摸着白若松的侧脸。
  她的手掌很冷,冷得不似真人,在指腹接触到白若松的那一瞬间,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战栗感就顺着她指腹的接触面,蔓延到了白若松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里面。
  这种战栗不是害怕,而是愤怒,是涌动着滚滚岩浆的冲天的愤怒。
  白若松死死盯着她,盯着她这张因为瘦削而两颊凹陷的脸,脑子里闪过无数的东西。
  房间中,摇曳的灯光跃动在易宁那张冷淡的脸上,她手持一杆竹制的狼毫笔,却久久没有在面前的信纸上动笔,浓重的烟墨顺着鼻尖滴落在了纸面上,留下一个巨大的,不可忽视的污渍。
  “白若松。”她唤她的名字,缓缓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眸似一汪深千尺的潭水,教你永远也看不清潭底的东西,“虽说我是你名义上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可就算是母亲,也不可能永远待在孩子的身边的。”
  白若松看着她,看着她那张略显疲态的脸上眼底的淡淡青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你该学会绕过我了,不要管别人说什么,也不要管我说什么,更不要去想象我究竟会怎么想,因为没有人会真的算无遗策,也没有人会真的永远不犯错误。”
  “去用你自己的方式去思考,去观察吧。”她微微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下来,“你是我亲选的弟子,就算不相信你自己的能力,也要相信我的眼光才是。”
  白若松闭上眼睛,尽管心跳还在剧烈鼓动,可她的心情却已经完全平复了下来。
  那个名唤钟倏的女人手掌从白若松的脸上往下摸到襟口,往下一探,探到白若松的女性特征的时候,顿了顿,笑道:“看来消息果真有误啊,你不是杨卿君。”
  钟爹爹是个自负的人。
  白若松想,他明明已经收到了细作的消息,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把人拦在红楼外头,却还是松松散散地设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障碍,把她和易宁放了进来。
  他很自负,他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自己绝对不会被暗杀,所以才敢把今天的一切都当做一场游戏来玩。
  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是杀不死的?
  白若松想起那个枯瘦的老翁腹部那把被拔出来的匕首,匕首上没有沾染一丝鲜血。
  没有人是杀不死的,只要是血肉之躯,就不可能被匕首刺中以后就安然无恙,除非那根本不是人。
  白若松感觉自己已经开始接近真相了,圆润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底下颤动,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钟倏还以为这是白若松害怕的表现,嗤了一声道:“刚刚在红楼大门口的时候,不是能说会道吗,现在知道害怕了?”
  偌大一个红楼,不可能被一个傀儡操控,所以钟爹爹只可能是人,那么那张罗圈椅上坐着的就根本不是钟爹爹。
  那钟爹爹是谁?
  “这张嘴可真又惹人爱,又讨人嫌啊。”钟倏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味,又带着一丝厌恶。
  钟倏为什么要在孔翁主持花魁宴的时候,特地跑到大堂去看?她是钟爹爹的代行人的话,钟爹爹根本就离不开他,不是么?
  她在观看选花魁的时候,所在的那个雅间,之前明明有人起哄让“从竹公子”出来,要么是喜欢羽新的客人,要么就是杨卿君安排的人,可到最后白若松路过那个雅间,只看到了翻到的腰凳和碎裂的酒壶。
  里头的人怎么了,去哪了?
  答案显而易见,里头的人正是杨卿君的人,被偷偷处理掉了,吩咐的人正是钟倏。
  杜承礼说了,红楼的幕后是一个女人,她从坦白以后,就从来没有在哪一件事情上头,骗过白若松。
  那个踹开羽新的女人很显然是钟爹爹的护卫,她虽然站在老翁旁边,却很紧张钟倏去接近易宁。
  只要会武功,就定然能发觉易宁和她是两个毫无内劲,平凡无比的读书人,她这么紧张一个代行人做什么?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他不是,她才是。
  白若松睁开自己的眼睛,正巧看见钟倏跨坐在自己的身上,手中举着寒光闪闪的匕首,正是羽新之前用来暗杀钟爹爹的那一把。
  她在笑,虽然没有笑出声,但是面上却是那种疯狂到近乎扭曲的表情。
  她举着那把匕首,匕首的利刃正抵着白若松的嘴唇,似乎想要毁掉这张令她又爱又恨的嘴。
  白若松看着她,掩在袖下的手指已经勾住了自己袖箭上的指环。
  咔哒——
  机扩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但是此刻大堂中寂静一片,所以格外明显。
  “钟倏!”
  伴随着那个踹开羽新的护卫的喊声,钟倏握着匕首的手顿住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喉头一动:“你……”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腰侧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伴随着类似于薄荷一般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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