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她的目光扫过在座的诸位,慢悠悠地开始解释。
  原来,漕运向来是推举制,虽说也有不少是上代帮主将自家姑娘提成副帮主,带在身边手把手教授怎样管理漕运的技巧的,但是总的来说,漕运的人是只认能力不认亲缘的。
  就算是再威风赫赫,有声望有能力的帮主,想要强行将自己不成器的孩子安上下任帮主的位置,帮众与总舵都是不会同意的。
  荟商与漕运完全不同,是氏族制。
  也就是说,即便是你再有能力,再有经商头脑,就算是帮主荟商拓宽了一倍的生意,只要你不姓“柳”,别说坐上会长这把椅子,连每个州的大掌柜都摸不到边。
  这样的制度如果在平时,也没什么问题,可偏偏隔壁与你平分这大桓商贸的竞争对手,是一个只要有能力,就有足够的晋升机会的组织。
  当然,漕运这样的组织架构也会有它的问题,比如分帮之间经常看不顺眼内斗啊,分帮的副帮主带着帮众起义推翻帮主统治啊,等等麻烦事,现在先按下不表。
  虽说漕运和荟商是山中猛虎,水中蛟龙,平分秋色,可其实两派内部也有较为明显的鄙视链。
  比如漕运觉得同为重农抑商下,最下等的“商贾”,荟商的人自命不凡,自视清高,讨人厌得很,而荟商的人则觉得漕运是下九流的集合,肮脏混乱 ,身上一股子鱼腥臭气。
  两害相较取其轻。
  作为生意人,非要二选一的话,显然是漕运更加受到各位有才华的掌柜欢迎,在一段时间里出现了大量的荟商掌柜辞了掌柜工作,投奔漕运的现象。
  荟商不愿意放手权力,又想要扭转如今的形势,便发布了三枚荟商令,给予柳氏之外的人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机会,牢牢收拢住了手底下商人的心,才让两派再度平衡起来。
  总而言之,在这个江海的交界的莱东县,只要遂州的大掌柜有稍许违抗荟商令的意思,漕运的人能马上敲锣打鼓,把这个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整个大桓十三州,给予荟商最沉重的打击。
  遂州的大掌柜但凡有一点大局观,就不会,也不敢这么做。
  易宁的话缓慢而又条理清晰,在简短的话语之中,将荟商与漕运的关系说了个明白。
  白若松不觉得这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详细消息,是易宁能自己打听来的,多半就是杨卿君这个内部人士告诉的。
  看来二人吵架归吵架,倒是不耽误消息互通有无。
  “所以……”她尝试总结道,“计划就是,大人与杨副帮主二人入红楼,找机会杀掉钟爹爹,而我们则借由荟商令,带着荟商的人,在外头接应你们出来?可……”
  白若松顿了顿,还是把最不吉利,可却是她最担忧的事情说了出来:“万一你们没能杀掉钟爹爹,那又该怎么办啊?”
  凡是计划,就没有能够真正做到万无一失的。
  其他时候,也许还可以细细想办法补救,红楼四楼那种地方,进去了,那外头的人就是两眼一摸瞎,完全不知道里头的情况,等发现出事的时候尸体都凉了。
  易宁抬起眼瞧了白若松一眼,似乎在观察她的表情,又似乎没有,随即开口道:“那就为我寻块好一些的墓地。”
  会议解散,所有人被易宁不算太客气地赶出房间的时候,神色各异。
  孟安姗歪着头一路唉声叹气,同白若松抱怨道:“你说你怎么就不问问大人,他们准备怎么暗杀那钟爹爹呢,也好让大家参谋参谋,减少失误的概率啊。”
  白若松瞥她,反问道:“你这么厉害,那你怎么不问呢?”
  孟安姗:“我这不是,哎,我这不是不敢问么……”
  白若松:“你不敢问,我就敢问了?难道我比你多个脑袋?”
  孟安姗叹了口气,又把头扭向沈佳佳那一侧,问道:“说起来,西景公子之前不是在红楼当过花魁吗,虽说好像你……额……得了癔症失忆了?”
  沈佳佳没有自己穿越来之前的记忆,只能推脱说受了刺激,所以得了癔症,疯了一阵,恢复之后把之前的事情忘光了。
  沈佳佳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她从刚刚开始就沉默得厉害。
  之前易宁和杨卿君吵架砸东西的时候,她还用一种看八卦的心态来看待事情,但是在刚刚易宁说出了自己不成功便成仁的计划以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这样一个像是发呆,又像是在神游的表情,十分呆滞。
  白若松能够理解她现在的心情,毕竟是从和平年代过来的人,真的没办法一下理解这个时代的一些事情。
  她刚刚穿越过来不久,就随着言长柏去了盛雪城,随即便见识到了冬日盛雪城第一次抵御蛮族入侵的惨状。
  其实除了有叛徒将城门由内打开的那一次,其他时候,蛮族都不曾入侵到过城内,顶多就是在城外骚扰一下,最严重的也不过是举着登云梯,些许人爬上了城墙,举着弯刀与守城的将士们近身肉搏。
  比起被入侵内城,烧杀抢掠了三天三夜的时候好多了,没有残垣断壁,没有硝烟弥漫,也没有尸横遍野,却仍然给第一次见识到战争的白若松带来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到处都是呛鼻的血腥气,连天空都是血红色的,断了胳膊或者腿的士兵被人用简易的春凳抬下城墙,奄奄一息着从嘴里发出气若游丝的呻|吟。那些没了气息的尸体就靠在城墙边上,肠子混着内脏残片从被剖开的肚子里流淌出来,很快就在地上冻成了晶莹剔透的一整块。
  这和白若松上辈子死的时候不一样。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只觉得快意,只觉得解脱,觉得自己似那只窗外飞翔的鸟儿,终于振翅逃离囚禁自己的牢笼。
  而这辈子,站在盛雪城的城墙之上,被浓重的铁锈包围着,她终于头一回感受到了生命的轻贱。
  人如草芥。
  沈佳佳一定很不能接受,易宁用那样平静的口吻,说出那句“那就为我寻块好一些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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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得早,耶!
  说起来我有好多虫子啊,等我完结了再捉吧,我感觉快要完结了,可能还有……额……一个月?(p人的保证)
  第187章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孟安姗则完全没有感受到沉默中的沈佳佳的异常,或者说她注意到了,但是没办法想象会有从医疗发达的和平年代过来的人的,所以也没办法理解沈佳佳的沉默,继续提问道:“照道理,红楼的花魁应该都是上四楼点过灯的,你还有传闻中的钟爹爹的记忆吗?”
  白若松觉得孟安姗问了个废话,沈佳佳穿过来以后就没接过客,怎么可能有钟爹爹的记忆。
  就是当初她去红楼给沈佳佳这个花魁公子的身体赎身的时候,钟爹爹都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明摆着已经放弃这个花魁了。
  谁知,沈佳佳在思忖良久以后,居然又再度缓缓点下了头:“其实我有见过钟爹爹。”
  所有人都停下啦脚步,包括因为脚程快已经走出去三四个身位的钦元冬和钦元春。
  大家挤挤攘攘一大团人,全部都停顿在狭窄的回廊里头,十二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沈佳佳,让她一下子慌乱起来。
  “你们……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她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几乎都听不见了。
  白若松一把挤开孟安姗,激动地抓住了沈佳佳的双手,举在胸前,问出了那个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钟爹爹他……长什么样的?”
  沈佳佳有些心虚地别过头,不敢看白若松期待的视线,支支吾吾道:“我,我隔着屏风没办法看清楚脸。”
  白若松闻言,其实略感失望,但她转念一想,总比完全神秘着从未出现过的好,再度逼近了一步沈佳佳,道:“没事,就算没见过脸也成,有没有什么其他细节?比如,比如钟爹爹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有没有说话?声音听起来是怎么样的?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比如走路跛脚啊,经常咳嗽啊之类容易记忆的地方?”
  白若松一次性问了太多话,搞得沈佳佳有些头晕,被她逼着后退了一步,后背紧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皱着脸努力回想着唯一一次见到钟爹爹的场景。
  “我被人五花大绑,压到了一个空旷的,铺着地毯的房间里,面对着一个黑色框的屏风,四周都站着带着长刀的护卫。屏风后头坐着一个人,但是看不见脸,甚至都看不见身体,只能从缝隙中看见一点点他放在扶手上头的手掌。”
  说到这里,沈佳佳厌恶地皱了皱眉。
  “屏风的一左一右分别立着两个带着刀的女人,左边的十分强壮,右边的又瘦又长。屏风后面的人一直没说话,都是由那个又瘦又长的女人凑过去,大概是附耳听了那人的话吧,我不确定,但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因为女人回到屏风前的时候,就和我说话了。”
  “和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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