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不太确定道:“我,不该知道吗?”
易宁垂下眼去,却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反问道:“你是从哪里知晓的?”
“是杜承礼说的。”白若松解释道,“便是陇州刺史的杜承礼,那个给她生下唯一女嗣的外室,便是自红楼出来的。”
“杜承礼,她居然会同你说这些。”易宁摩挲着手中的纸张,随即将其丢入脚下还在冒着火焰的铜盆之中,幽幽道,“倒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白若松其实很是好奇从刚刚开始,易宁一直在销毁的东西。
不过她眼力并没有那些习武的人这么好,这个距离使劲瞧也瞧不清上头的字,只得作罢。
“大人这么说,是红楼有什么问题吗?我是说......”白若松顿了顿,小心翼翼道,“一个每日迎来送往,做着如此巨大生意的地方,非但没有成为一个显眼的靶子,还能私底下做这么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而不被发现,想必背后一定有座不可说的巨大靠山。”
易宁见那乱窜的火舌彻底吞噬掉最后一张纸,这才重新掀起眼皮子来瞧着白若松:“你明知是不可说的巨大靠山,那为什么还问我?”
白若松这次倒是没有退缩。
她眨了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易宁,道:“我觉得,虽然大人的目的与我不尽相同,但是最后想要的结果,一定是相通的。”
“想要的结果?”易宁冷笑,“我不过是教了你数月,便给了你这么大自信,让你现在觉得你现在能看穿我了?”
白若松被她说得一阵心虚,眼珠子往一旁撇了撇,但还是一步不退道:“我与大人如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大人应当相信我。”
“我帮你,你反倒来威胁我?”易宁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她质问道,“你让我相信你?好,那我倒要问问看,你什么时候相信我了?”
“你的那些破事,为什么要执意去相府的赏花会,为什么要冒着风险给崔道娘出敲登闻鼓这样的破主意,你倒是说说看啊?”
易宁倏地站起身来,身形挺拔,如同被绷紧的弓弦。她的目光锐利如箭,直勾勾地射向白若松的面门,仿佛要穿透对方的灵魂,直视其内心的每一个角落。
“白若松。”她一字一句逼问道,“你知不知道,若不是太女正夫不日将要临盆,太女放下手头的事情赶回了玉京,恰巧遇到了崔道娘,将其带到了御书房,那崔道娘如今已经被你害得丢了脑袋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白若松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直跳。
“我知道。”她说,“可我就是想要赌一赌。”
“赌什么,赌女帝她仁慈圣心,不但不要了你们的脑袋,还好意帮你们解决如今的问题吗?”
“不是。”白若松缓缓摇头,“我只是赌,那个将崔道娘送到我身边来的人,还会继续帮我。”
易宁闻言脸色骤变,大骇之下不由后退一步,被身后圈椅的椅座戳中腿弯,一个不稳直直坐了下去。
因为惯性,椅子腿在坚硬的青石地板上滑移了一寸,两者相互摩擦,发出了一道尖锐短促的声响。
白若松看着易宁,目光中只有一些淡淡的,温和的光。
“大人。”她说,“您在陇州之时,执意不带上崔道娘一同前往刺史府,拼了命想打发了她,不就是不想让我发觉这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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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翻译一下信件
(我和十七看了这封信,深深感觉到对你们有用,快马加鞭送至玉京。这虽然是我的一点私心,恳求大人们能够救出这些被略卖的可怜人。如果之后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我和十七都会竭尽全力的。)
昨天没更,欠一下,可能今天还也可能明天
第134章
虽然没有正式拜过师,但毕竟是自己带出来的徒弟,易宁早就猜到自己会有被看透的一日,何况她还特地露出过破绽。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日来得竟然这样之快,而白若松又是这样一番轻松的表情。
“你……”易宁半晌才听见自己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点清颤,“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其实很早之前,就有所怀疑了吧,就在大人把象征身份的棠花币放进我的包袱的时候。”
白若松说到这里,还笑了笑。
“那时候还在船上,人员嘈杂,最终我只以为是哪个棠花的探子在监视我,并没有过多去深入思考。何况那个时候,我的注意力都在崔道娘的身上。”
毕竟之前,已经有人跟了一路了,若是自己的身边就有棠花的探子,为何还要寻了他人多此一举地跟着呢?
现在想来,易宁才是那个一直在她身边的探子,而那个一路跟着的,只是为了逼迫他们走水路,可以遇到崔道娘罢了。
“后来在陇州,得知了崔道娘家中的情况以后,我本来对她已经是打消了怀疑的,可大人对她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
白若松忍不住蹙眉。
“明明之前,您还对她温言细语,给她出主意,突然之间却像是恨不得甩掉她一般。如今想来,大概是根本没想到她为了自己生死不明的弟弟会做到这个程度,又不想带着令我生疑,想把她吓退吧。”
她分析得条理十分清晰,易宁听得聊聊冷静了下来,甚至还为她能注意到这么多细节,而感到欣慰。
易宁确实没想到崔道娘是这样犟的一个人,明明从她在船上的表现来看,是个不愿惹事,想要息事宁人的人。
她忍不住叹息一声,觉得自己可能是年纪大了,居然这么容易看走眼。
白若松继续道:“后来,就在从蓝田县往陇州刺史府的路上,我寻了机会与崔道娘聊了几句。”
这场谈话成了一个契机,一个让白若松明白一切的契机。
“她在与我的寥寥几句的谈话中,透露出一个信息——那就是她并不是自己想到要回家乡的。而是某日,她作为盘账掌柜的那个铺子来了一个客人,以之前帮忙的感谢为由,送了她一张船票,她便想着顺便回乡看看。”
“而那张船票,正是我们去陇州所乘的那一艘。”
这太巧了。
一切的一切,实在是太巧了,巧得白若松不得不怀疑这一切。
“于是我便怀疑,是因为棠花的人知道当时青东寨匪徒在关卡抓人,所以给我送来了崔道娘,想借她的商人身份带我们混过关卡。”
只是棠花的幕后主子,也便是言相,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因为那时的多疑,拒绝了与崔道娘同路。
易宁笑出了声。
她极少像现在这样不带任何讥诮地笑,一笑起来脸部常年紧绷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倒是显得有些温和。
“你猜得半分不差。”她道。
一旦事情被揭开,易宁反而觉得自己卸下了担子,有些破罐破摔地往圈椅后背一靠:“我想你说出这些来,应当是还有没有想通的东西想问我吧?”
白若松垂首,默默将两张信纸和那朱红色的婚帖塞回信封之中,拢好封口,端正放回书案之上。
“我的确还有一些事情没有想通。”她看着那鼓鼓囊囊的信封,并不愿意抬首去看易宁,“大人是从一开始,便知晓我的身份的么?”
易宁手指摩挲着圈椅的扶手,淡淡道:“是,我打从一开始,你来到这刑部司开始,便知晓你是殿下。”
她称呼白若松为“殿下”,白若松便知道她清楚自己身怀皇室血脉的事情。
可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诘问自己去相府的事情呢?
她是装的?
还是说,身为棠主的言相,其实也并未告知过自己手下的探子她同样也身怀相府血脉?
白若松不大确定。
为了避免易宁看出什么来,她尽量不让她瞧见自己的表情,垂着头斟酌了片刻,尝试问道:“你们棠主,没有提到过我的父亲的存在吗?”
“你的父亲?”易宁一怔,“其实我也奇怪过,当年为了斩草除根,桓德帝的整个后宫当中,无论是侍寝过的有品阶的小侍,还是贴身伺候的侍人,通通都被活埋了。如果你想问我,你的父亲究竟是谁,到底怎么躲过文帝的清扫,那么我只能说,很遗憾,我并不知晓,兴许只有棠主明白一切。”
看来易宁也并不知晓言长柏与桓德帝的事情。
这种事情知道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白若松并未声张,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那么大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白若松总算抬起头来,看向易宁。
在看见她嘴角温和的笑意的一瞬,白若松的大脑都宕机了,一时想不起来下一句该说什么。
她从未见过这样温和的易宁。
“目的?”易宁轻笑,“你想问哪个目的,是我教你识人断案,一路跟着你去陇州的目的?还是说,我是加入棠花,并且待在刑部司郎中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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