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白若松有些怕老鼠,离得远远地,伸长了脖子观察了小一刻钟,发现没有生物受到伤害以后,这才端起碗来开始往嘴里扒饭。
  扒到一半,外头走廊处突然有了动静。
  白若松初时还以为是自己耽搁太久了,狱卒来收碗筷了,便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就在她两边腮帮子都如同松鼠颊囊,被塞得鼓鼓囊囊的时候,刚刚离去的狱卒走到了门前,身后还跟着一位小公子。
  那小公子头上带着帷帽,手中挎着一个食盒,着一身华贵的金丝白纹县花雨丝锦裙,走路莲步轻移,聘聘婷婷,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娇贵小公子。
  那狱卒对他毕恭毕敬,垂首敛目的一眼都不敢抬头,打开门栅铁链上的锁头以后,就侧身谄笑道:“小公子请。”
  那小公子带着帷帽都能看出他是高昂着头颅的,被人这么谄媚也全然没有不适之色,反而还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你可以退下了。”
  狱卒摸了摸鼻子,居然什么都没敢说,悻悻离开了。
  白若松盘腿坐在地上,一边呆愣愣看着眼前的小公子,一边还努力咀嚼着口腔中满满当当的食物。
  她觉得小公子的身影有些耳熟,不过一时没想起来。
  那小公子放下手中食盒,双手撩开帷帽前的白色轻纱,露出了一张细致秀气的脸。
  居然是言筠。
  白若松没想到会看见言筠,一个惊诧就咽下了口腔中的食物,被噎得翻起了白眼。
  言筠见状也吓一跳,连忙打开自己带着的食盒,从里头取出一个瓷盏,掀开竟是香气扑鼻的一碗羊汤。
  他扶着碗底,将瓷盏伸到白若松的面前,白若松接过一连引了好几口,这才将这一大坨不可名状的食物从食道中冲了下去。
  被塞入超出自己承受范围的东西的食道火辣辣地疼痛着,白若松咳嗽了好几声,用袖子拂去了眼角的生理性泪水,这才抬首去看言筠。
  “你怎么在这里?”
  言筠全然没了白若松那日在赏花宴上看到的那种锐利的气势,也没有面对狱卒时展现的小公子的矜傲。
  他垂着首,不停轻抿的嘴唇暴露出了一丝内心的不安与尴尬,半晌才颤动着抬起羽扇一般的长睫,露出底下乌黑如同宝石一般的眼珠子。
  “堂姐。”他小声唤了一句。
  白若松被他这么一搞,也感觉有些尴尬。
  其实仔细想想,要是她哪天突然知道自己有所期待的相亲对象,其实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堂亲的话,怕是比言筠表现得还要夸张,能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她别过头去咳嗽了一声,强行打破这种沉凝的尴尬道:“那啥,你来这里你祖母知道吗?”
  言筠摇了摇头,忍不住提醒道:“那也是你祖母。”
  白若松假装没听到这句话:“大理寺监又不是什么踏青的好去处,早些回去吧。”
  言筠又摇了摇头,伸手将食盒里头的吃食一一拿了出来。
  不愧是相府的东西,小小的碟子上头摆放着各种精致的吃食,色香味俱全,一下就把白若松拉回了赏花宴那顿饭。
  白若松摸了摸自己七分饱的胃,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两口,接过言筠递过来的玉箸就夹了一筷子光明炙虾。
  言筠见白若松眯着眼睛吃得开心,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他不能像白若松那样不雅观地盘腿坐在地上,只能半蹲着,默默开口问了一句:“你不会有事的,对吗?”
  白若松一顿,有些诧异地看着满眼担忧的言筠。
  她是相府血脉没错,可她的父亲言长柏本已经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了,到了她这里,血脉里头弯弯绕绕混杂着的东西一时半会都讲不清楚,可以说言相不认她也完全没问题。
  而言筠,言相最宠爱的正统嫡孙,白若松想不明白他有什么理由会对自己这个,从来没见过面的所谓“堂姐”如此关心。
  白若松歪着头思忖了一会,道:“说不清,总不会丢了性命的。”
  她又说:“你想知道这些,问一下你的祖母便是了,她手眼通天定能知晓,不用特地过来,大理寺监不是什么好地方,早些回去吧。”
  第117章
  这已经是白若松第二次提到让言筠早些回去了。
  他有点委屈。
  早些时候,言知晓了白若松被关进大理寺监的消息,第一反应便是闯到言相书房中询问。
  言相如今没有实权,早就不再点卯上值早朝,那时正在书房中练字,闻言只是对着言筠淡淡道:“她不会死的,我心中有数。”
  言筠不明白,什么叫做不会死的?
  重伤不也算不会死吗?被圣人罢黜流放,不也算不会死吗?
  可言相面色淡然,一点也不愿意再多说什么。她在家中一向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不愿意再说,那便是一个字都不会再吐露,言筠只得苍白着面色退出了书房。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白若松和祖母都不约而同地用这样的态度对他,为什么她们相互之间都那样的……
  白若松给自己塞下最后一点蜜饯面,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撑,闭着嘴打了个闷嗝。
  她放下筷子,抬首刚想说句什么,却猛地看见了低垂着头颅的言筠。他下唇往上扁,眼角氤氲着一点水汽,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白若松头皮发麻。
  原来言筠是这种性格的人吗?他不是心狠手辣,能派自家侍卫把人家纨绔打成大猪头的泼辣户吗?
  一瞬间她想起了盛雪城的院子,也想起了动不动就像泄了闸的大坝的路途年,一下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你,你别这样,我说话太重了吗?我不是要赶你走的意思,只是,只是觉得大理寺监不是你这种小公子该待的地方。”
  言筠也觉得丢人,一抬手抹去了眼角一点湿润,又瞬间变回了那个矜傲的小公子。
  他昂着头颅,自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手抓出藏在袖子里的一个册子,就丢到了白若松的怀里。
  “我又不稀罕来看你,不过是给你送点东西罢了。”
  白若松看他强撑的这个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接了那本册子,如同哄路途年一般,柔和了语气道:“好,咱们小言筠不稀罕来看我,是我稀罕咱们小言筠。别生我的气,好吗?”
  言筠一颤,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好吧。”他说,“勉强原谅你。”
  白若松就知道有用,她在盛雪城带大了这么多小屁孩,哄孩子技术可是一流的。
  “我看看,咱们小言筠给姐姐带了什么来呀。”
  她笑着翻开那本封皮上没有写字的青色册子,但见内里第一页上,以娟秀的簪花小楷写了四个字——长柏手札。
  白若松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言筠小心翼翼道:“真正的手札被祖母收着,这是我誊写的版本。”
  白若松合上封皮,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你誊写这个做什么?”
  “这里头写到了谨叔母,我觉得堂姐会有兴趣的。”见白若松不应声,言筠怕她不知道,又补充道:“谨叔母便是白谨,字慎行,是柏叔的妻主,你的母亲。”
  “是么。”白若松兴致缺缺,“父亲不大会提到她。”
  言筠并不清楚白若松的心中在想什么,还以为她是在责怪自己这个未曾谋面的母亲丢下了她们父女二人,便解释道:“谨叔母在桓德五年冬便因病去世了,我观堂姐的岁数,应当是遗腹子。”
  白若松淡淡“嗯”了一声,言筠便有些着急了。
  “谨叔母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半蹲着身子,本就难以有所动作,但是为了解释,竟是硬生生用极为不雅的动作往前挪了半步,向着白若松急道,“她是当年名震玉京的才女,诗画皆是一流,有鬼才之称。而且,而且她还特别温柔!”
  “你比我小吧?”白若松掀起眼皮,看着双眸晶亮的言筠,“你同样也没见过她,又怎么知道她很温柔呢?”
  言筠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书上都这么写的!”
  说完,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别开眼睛找补道:“就,就柏叔的手札上这么写的。”
  白若松若有所思:“你很崇拜白谨?”
  她记得言筠的书画也很出名,似乎还得到过女帝的赞许。
  言筠顿了顿,艰难地点了点头。
  白若松想,怪不得言筠对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堂姐,有诸多的好感与观照。
  “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别去外头说这些。”白若松无奈道,“白谨犯的是弑君的大罪,无论是她的名字,还是她的诗集传记,皆是禁书,被人听到或者看到了都不好。”
  言筠抿唇:“我知道。”
  知道什么啊知道,白若松最怕的就是他这样的了,真的是犟骨头。
  等会,好像自己也是犟骨头中间的一员?
  白若松手指无意识摸索着册子的封皮,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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