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子,就是中间人的意思。
买卖人口的叫人牙子,买卖房屋的是房牙子,也就是房屋中介。
当然,这时候的房牙子不仅管买卖,也管租赁,白若松如今租住的这个小院子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为她寻的。
当时刚刚入京的白若松又寒酸又土气,手中的银钱还少,寻了好几个房牙子都没成,只有眼前这个十分热情,带着她看了好几家才终于找到了如今租住的这个。
对于曾经给予自己的善意的人,白若松十分感激,立时便拱手行了个礼,把那房牙子吓得后退一步,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娘子如今可是官娘子了,怎么能给我这种平民百姓行礼呢。”
“不过是个芝麻小管罢了。”白若松苦笑一声,问道,“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一问到正经事,那房牙子就显得有些窘迫,双手拢在袖中,眼神左右游移:“就是,就是这个事情吧,说起来有些对不住白娘子......”
白若松宽慰她:“娘子但说无妨。”
房牙子叹了口气:“这屋子的主人啊,打算将这屋子出售了,责令你搬走。”
白若松蹙眉:“这屋子我续租的时候,是提前付了一年的租金的,还签了契,如今才住了不到半年,万万没有要赶我走的道理。”
“娘子别急。”说着,房牙子自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塞到白若松手中,“这屋主啊按契上写的,三倍赔付,您数数。”
玉京是帝王脚下,房屋价格不菲,就这么个破院子,每月也要一千五百钱,也就是一两半。
白若松先前中了探花之后,续了一年,如今才住了五个月,剩下的七个月按双倍赔付,再加上退还的租金一道,便是三十一两半。
三斤重的银子放在手里沉甸甸的,要知道白若松现在一年的月俸加起来也就三十多两!
“既,既然是按契赔付了钱,那便没什么问题了。”她很没骨气地收下了这个荷包,瓮声瓮气问道,“那我什么时候搬走啊?”
房牙子讪笑,艰难道:“明日是最后期限。”
给的期限这么短,明显就有为难人的意思。
但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
白若松感受着袖口这沉甸甸的一包银子,咬牙道:“成!”
等房牙子走后,白若松掏出钥匙开锁进屋,站在院子里纠结了一下。
她被这么多公务文书缠身也非要坚持按时下值的原因,其实是今日想去探一探赌坊。
昨日那位小公子,虽然人被云琼带走了,但是身后还跟着许多事情呢,她得解决掉,不能给帮她的将军府带来麻烦。
可如今搬走的期限也定得如此之近,白若松便犯了难,到底是先房子,还是先去赌坊?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白若松的心中便有了决策——先去赌坊!
房子要是找不到,可以先搬去官舍应付一下,反正易宁都说了,给她留着房间呢,也方便处理堆成山的公务。
一旦决定完毕,白若松便立即行动起来,进屋脱下官服,选了件不大显眼的青灰色长袍套在身上,出了门。
她先顺着官道去了霖春楼,找了店里跑堂一问,佘武果然就在三楼雅间,简直就像长在了这间酒楼一样。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白若松这次没有像个愣头青一样闯进去打扰别人,而是等在三楼长廊中,让跑堂进去询问一下,看佘武有没有空见她。
不多时,一身酒气的佘武就晃悠着出来见她了。
佘武今日穿一身绛紫,头顶宝石玉冠,手中握着一把玉骨折扇,腰间配着缀着流苏系结的玉葫芦,一副风流纨绔的打扮。
她施施然靠近,一股淡淡的,甜甜的桃花香扑面而来。
白若松咂摸了一下嘴,想起了之前在霖春楼喝过的桃花酿。
“说说吧。”佘武道,“今日又是什么事情来寻我啊?”
白若松轻咳了一声,道:“我想寻个赌坊。”
大桓律令是严谨赌|博的,所以赌坊都不会开在明面上。若是没人引荐,一般人连赌坊的门朝那里开都不晓得。
白若松想了又想,觉得在认识的人里头,佘武一定能够知道。
果然,佘武一听便激动道:“嘿,你找小娘我,那可算是寻对人了。”
说完,她视线上下扫视打量着白若松,怀疑道:“你要去赌坊赌钱?”
她满脸写着“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背叛革命了?”,白若松无奈,便开了口,省略去云琼,将那小公子的事情大致说了说。
“所以你是想去赌坊把那小公子的姐姐提出来去见官?”
白若松摇头:“我是想直接端了那赌坊。”
“你这......你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佘武咋舌,提想道,“你可想过,能开在玉京的赌坊,背后定是有人撑腰的。”
白若松当然想过。
不过她如今胆子大,觉得既然已经得罪了何同光了,多得罪那么一两个官员又有什么要紧。
欺君之罪都犯了,还怕这些?
总归女帝有招揽她的心,不会为了她端了一个赌坊而杀了她的,再不济,不是还有言相呢么。
虽然白若松并不想与她有什么关系,但是不可否认,她的确是一道保命符。
她大言不惭道:“便是言相我也在赏花宴上得罪过了,还怕一个赌坊幕后么?”
佘武不语。
她扇子都不晃了,面容古怪地看着白若松。
白若松见她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大感不妙,小心翼翼问道:“赌坊背后的人,是谁?”
佘武别过头去:“我不能说。”
她说的不是“不告诉你”,而是“我不能说。”
她可是尚书令之女,在这整个玉京之中,还有哪个人能让她这样忌惮?
白若松沉下脸,了然道:“是三皇女。”
她语气平静,没有任何疑问,是一个端端正正的肯定句。
佘武大惊,一个哆嗦,扇子差点掉下去,左右手倒换着在空中抓了好几下,才总算避免了惨剧。
玉骨的扇子经不起摔,一摔就报废。
她接住扇子,往腰间一别,慌忙道:“我什么都没说!”
白若松点头:“你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猜的。”
佘武暴躁地抓了抓头,左右环顾四周,抓着白若松往角落里走去。
“姑奶奶,你可真是我的姑奶奶,我当初就不该招惹你。”
二人贴到一个犄角旮旯里头,佘武伸长了脖子到处确认了一下没有人,这才无奈地看着白若松道:“你既然猜出来了,便应该懂得,这是你招惹不起的。”
“见微。”她道,“听我一句劝,你想要帮那小公子,只要将人从赌坊中拖出来打一顿,塞进大狱里头吃两年牢饭就完事了,不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第110章
白若松心知佘武说的话十分中肯。
至少,到目前为止,她的手还伸不到皇宫之中去。
“你就是犟,跟圣人都敢呛声!”佘武见白若松仍然抿唇不语,叹息一句,直接下了死令道,“你要真有心帮那小公子,告诉我那女人生得什么模样,我帮你摆平。”
白若松眉头紧蹙,微微昂首去看佘武,佘武便连忙摆手,表明自己的态度。
“你死心吧,赌坊我是不会带你去的。”她强调道,“这是为了你好,我不想每年都要去坟头给你烧黄纸。”
白若松长久地盯着佘武,意识到她的底线大约就在此处以后,开口道:“我明白了。”
佘武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欣慰地拍了拍白若松的肩膀,嘴唇一张,刚想说些什么,只听不远处传来女人一声喊声。
“道安?”
佘武倏地闭上了嘴。
白若松发现她的表情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淡了下去,那种初见的鲜活恍若沉入水底,沉寂在了一个硬邦邦的假面后头。
佘武转过身去,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开口唤道:“仲临。”
那站在几步开外的姜仲临双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四周弥散而出的酒气就连白若松都能闻到。
但是她此刻站在那里,双目炯炯,全无醉意,对着佘武一挑眉毛道:“见你这么匆匆而出,半晌都不归来,大家都纷纷在猜测你是不是去见什么佳人呢。”
说着,她颇为趣味地斜睨向了半步掩在佘武身后的白若松,眼神中带着扭曲的挑衅与倨傲。
“和这么个田舍奴,究竟有什么事情好说的?”
和直肠子的闵仟闻不同,姜仲临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说出的这个“田舍奴”中,带着她不加掩饰的浓重的恶意。
“仲临”佘武不赞同道,“我不希望你用这样的言语来侮辱我的朋友。”
姜仲临被呵斥也没什么收敛的意思,反而仍旧直勾勾盯着白若松。
白若松读不懂她眼神的含义,更加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针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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