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女人立刻回过头来,狠狠啐了一口道:“呸,我和白娘子那可是回乡探亲都能相互托付院子钥匙的人!”
那女人一开口,嘹亮的大嗓门便响彻整条甬道,白若松在瞬间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是住在隔壁的王大娘,也是她回乡探亲时托付着照顾一下自己院子的人。
“这破烂院子看着也没啥值钱的东西,瞧着里面还种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没见过哪个朝廷命官这么寒碜。”男人咋舌,“别是什么骗子吧?”
王大娘一听男人这么说,瞬间就不高兴了,反驳道:“这可是今科的状元娘子,在玉京戴着大红花骑马游过街的,你这舌头嚼来嚼去的,仔细被人听见了拔了去。”
男人被这么一吼,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叨叨什么,但还是略有不满意地小声嘀咕了一些什么。
那声音太小,白若松听不见,便站在原地开口招呼道:“王大娘。”
王大娘猛地扭过头来,见了白若松,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一口大白牙在昏暗的甬道中都能闪闪发光。
“娘子回来啦!”她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扒着人家门缝看的模样十分不礼貌,连忙松手,搓了搓手掌,大着嗓门道,“哎呦,我还以为娘子在家,没听见我说话呢,你看,误会了,原来娘子是出门了。”
白若松感觉自己无论过了多久也没办法习惯自家邻居这个自来熟的性格,在王大娘面前,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e人的玩具i人。
“啊......我今日事出门了。”白若松喏喏应了一声,问“请问大娘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啥大事啦。”王大娘利索地将身子一侧,白若松这才看清了刚刚那个对她一直很嫌弃的男人。
他浓妆艳抹,面覆白粉,额点花钿,颧骨两侧还各有一坨红艳艳的腮红,垂着眼侧瞥白若松的时候,眼波流转间是一种矫揉造作的顾盼生姿。
白若松穿来这个男女颠倒的世界的也这么久了,自诩已经习惯了男人们的柔弱娇媚和女人们的豪迈刚毅。但她成长起来的盛雪城毕竟只是个贫瘠的边陲小城,对于普通人家而言,胭脂水粉之类的是买不起的奢侈品,男人们也大多是素面朝天,因而每次见这样涂脂抹粉的男人也还是会一些小小的震撼。
白若松隐隐觉得男人这个奇怪的姿态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一时也想不起来。而且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这个男人说话,因此立刻把视线转了回来坚定地投向王大娘的大脸盘子:“呃,大娘,这位是......?”
王大娘傻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锃亮的白牙:“那啥,白娘子今年也二十又一了吧。”
白若松的第六感告诉她这话有陷阱,但犹豫许久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还未娶夫吧?”
“啊?”
“白娘子可心仪什么模样的,这是咱们玉京最好的周媒公,保管你喜欢什么样的都能给你找来!”
第107章
听到王大娘的话,白若松感觉一股惊悚的战栗感自脊椎骨一直延伸到后脑勺。
她惴惴不安地往后瞧了一眼,才发现云琼并未上前,只是远远坠在身后,以至于王大娘他们都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他。
但是白若松打赌,以云琼的耳力,他一定是一字不漏都全听见去了!
好了,相亲相到现男友已经被比下去了。
现在她心目中的尴尬排行榜第一名是带着现男友回家的路上,被邻居大妈拦着介绍对象。
她往后看的这个动作实在是太显眼了,王大娘一下就注意到了远处的云琼。
甬道内光线昏暗,云琼又是这样的大身板,王大娘还还以为是个女人,尴尬道:“哎呀你看,我老眼昏花都没看见那位娘子。”
说着,她看向白若松,示意道:“那位是......?”
白若松见云琼没有什么反应,知道他不想暴露身份,便含糊道:“唔,是我一个同僚。”
王大娘便“哦”了一声,理所应当地以为云琼应当也是刑部司的一个小官。
当然,对于她这样的平民百姓来说,其实是不太理解所谓的品阶和官职的。
纯粹是因为白若松完全没有官架子,自称是打杂的小官,并且还租住在这样的一个破旧的地方,心里头便总觉得她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职务。
而她对“不值一提的小职务”的认知,就大概是县令手底下跑腿的打杂小官那种感觉。
然而事实上,县令分上中下三等,便是帝王脚底下,玉京的上县令,也不过就是正七品。甚至因为是地方官,便是同等品阶,也是要给身为中央官的白若松见礼的。
王大娘便没有理会远远坠着的云琼,接着对白若松道:“不知娘子喜欢什么样的小公子啊?”
此刻,白若松脑子里闪过一万句上辈子在网络上看见过的,反催婚的发癫金句,但是碍于性格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最终只能采用了一个朴素的,可以打败一切办法——真诚。
“我喜欢比我年纪大,然后个子比我高,武艺高强,棱角分明,并且看起来强壮得能一人打死一只母大虫的。”
王大娘张着嘴巴反应了半天,学着刚刚的白若松,发出了一声懵逼的:“啊?”
周媒公也许是见惯了,倒是没有这么失礼,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委婉道:“这......打死母大虫,这世上哪有生得如此孔武有力的男子,莫非娘子有断袖之癖?”
白若松心想怎么没有,他不就在那站着吗。
但是她这话相当于告白了,白若松臊得不敢回头去看云琼,只对着面前二人强硬道:“我就是喜欢这样的男子,有什么问题吗?”
王大娘和周媒人面面相觑。
在王大娘的眼神示意下,周媒人侧开身子,把身后站着的人拉了出来。
这是一位十分瘦小的小公子,还没有白若松高,头发因为营养不良而枯黄分叉。
他垂着头,紧紧盯着自己绞成一团的手指头,被周媒人一拉,甚至踉跄了几步险些站不住。
那周媒人先前还对白若松十分嫌弃,觉租得住在这里,大概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官,也没什么钱。
可白若松那张脸一出现,先前的嫌弃便丢到犄角旮旯里去了。
三甲游街的时候他没去瞧,听别人说这状元娘子貌比潘安,龙章凤姿之时还十分不屑,如今一看,果真是生得极好,可惜是个小娘子,若是个小公子,不知道该多抢手。
倒是便宜了这穷小子。
“这是我的一个小外甥,今年刚十四。”他谄笑道,“别瞧着如今瘦瘦小小,这屁股可大了,好生养得很!”
说着,还用力拍了拍那小公子的臀部,把那本就看起来胆子极小的小公子吓得一哆嗦,竟是哭了出来。
“哭什么哭,有这么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做妻主不比什么都强!”周媒人啐了他一口,随后转过身对白若松道,“娘子不晓得,我这小外甥啊虽然胆小,但胜在听话会伺候人。便是小娘子不喜欢这样的,如今房中还没人便收下当个小侍,也是极好的,只要三两银子。”
白若松想起了自己上辈子经历的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也知道自己同这样的人是讲不清道理的,语气疏离道:“我没有纳侍的想法,请回吧。”
谁知她刚说完,那个刚刚开始就一直垂首不语的小公子居然突然跪了下来。
白若松一时怔愣,被他膝行上前抓住了衣服下摆。
“大人,大人。”那小公子颤抖道,“他根本不是我舅舅啊大人。您买了我吧,您不买我我会被卖去给人当小侍的啊,那人都五十多了我不想去,大人!”
白若松的面色沉了下去。
尽管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脾气十分之好,但在这种时候,心中也冒起了冲天的火气。
“你先起来。”白若松想把人扶起来,但是又想到二人之间授受不亲,只能朝求助地看向云琼。
云琼人高腿长,几步就跨了过来,也不管那小公子愿不愿意,强行掰着手臂就把人提了起来。
那小公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怔怔然地看着云琼,吸了吸鼻子。
“王娘子,周媒人。”得了空的白若松眉头拧起,冷冷扫视过二人,问道,“你们到底是介绍亲事,还是贩卖人口?”
王大娘还是第一次被这个又好看又温柔的小娘子,用这样冷厉的口吻质问,一时讪讪,想开口说些玩笑话糊弄过去。
可白若松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立时高声呵斥道:“大桓律令,略人或略卖人为奴婢者,绞;略人或略卖人为部曲者,流三千里;略人或略卖人为夫侍者,徒三年!”
此刻的她昂首挺胸,单手背在身后,眼神凌厉,语气冷峻,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让王大娘脑子的角落里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白若松平日里再是平易近人,本质上还是个官娘子,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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