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自皇女们晓事以来,玉京之内的的党派争斗就没有停止过。而女帝能在这种情况之下坐稳御座,甚至还架空了言相的权利,倚仗的就是自己的两条狗。
  想要抓住女帝的把柄,让她传位给自己选中的皇女,最主要的就是要控制住女帝的这两条狗,让他们倒戈!
  可徽姮为大内女官,早早便绝了生育,无夫无女,吃住都在皇宫,在女帝的眼皮子底下。而云琼镇守边疆十余年,回京述职的日子加起来都不足两年,也不给人可乘之机。
  至少,在今日之前,言筠是这么以为的。
  到底是谁,拿下了云琼这座冷面修罗?
  是自己人,但是祖父没告诉他?还是说,是尚书令那边的人?
  若只是个中立的,那说什么都要把这个人拉拢过来,若是尚书令那边的人......
  言筠举起茶盏,遮掩住了自己唇边的冷笑。
  若是尚书令那边的人,要么让她倒戈,要么让她从这个世上消失!
  折页屏风之外,正在举行最后一场比试。
  因为作画的时间过于冗长,所以众人都只描摹了一小部分。那些举起的画卷中都有大片的留白,有斜出的枝子上是含苞待放的扶桑,也有垂下的枝条上挤挤挨挨的凌霄。
  女侍们举着画卷一一在言相面前展示着,言相在外评判,折页屏风之后,小公子们也在内评判。
  “我觉得那扶桑好,有半遮面的含蓄之美。”有小公子说。
  “我觉得是凌霄好,张扬怒放,热烈得很,赏花会的花可不就要这样么?”又有小公子说。
  “嘿,这两个都不好,庸俗!要我说还是最后的那个木槿好,莹莹孑立的一支,孤高优雅。”最侧的小公子昂着头颅道。
  大家为了给自己心仪的水墨画争个脸面,居然低声争辩起来。
  这边的言筠看得轻笑一声,将茶盏一放,食指缓缓摩挲着光滑的瓷制侧边上凸起的青花纹路,漫不经心道:“不知是哪位小娘子这么幸运,得了咱们怀瑾的心啊。”
  那边的小公子们没吵出个接过来,把忙着往嘴里塞点心的姜洵往这边一扯,齐齐小声道:“小洵你来说,哪位娘子的水墨更好一些?”
  姜洵哪里关心这些啊,他根本看都没看那几张画,腮帮子努力蠕动了几下,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后,小心翼翼道:“啊,那,那我说是白娘子的画好一些?”
  “白娘子,什么白娘子?”
  “他肯定是在说探花娘子啊。”
  “根本没有白娘子!”
  三人七嘴八舌。
  姜洵有些懵,喏喏道:“可,可言哥哥不是说,探花娘子今日也要来么,前两个比试没有她,肯定是在最后一个啊。”
  对啊!
  众人这才想起来,言筠是说过这话。
  今日赏花宴,大家都想出风头,没有上前比试的一般分为两种。
  其一,根本没有什么才华,出来也是献丑的纨绔。
  其二,就是对言筠根本没有兴趣,就是来这里走个过场打酱油的。
  而白若松身为女帝钦点的探花娘子,显然不可能是前一种。
  众人沉默着,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言筠。
  在这种情况下,言筠只能把从云琼那里打听名字的事情放一放,摆出一副温柔笑意,面对着众位小公子道:“兴许是白娘子今日未曾前......”
  他的话还没说完,折页屏风外头就传来了女人有些讥诮的声音。
  “听闻咱们的探花娘子才高八斗,不知为何没有上前比试啊?”这人开口,步步紧逼,语气里满满的都是不怀好意,“可是自诩清高,觉得这里的人都不配做娘子的对手啊?”
  有个柔柔弱弱的女声小小的“啊”了一下,柔声回道:“惭愧,在下并不会奏曲,也不会作诗,更不会作画,让诸位见笑了。”
  屏风内,言筠的脸一下沉了下去。
  第103章
  白若松面对莫名找茬的人,有一套自己专用的,非常好的计策,那就是真诚。
  通常,这种时候,围观的人会觉得非常好笑,而找茬的人则会暴跳如雷,比如白若松面前的这个女人。
  她面白肤细,身材修长,着一身宝蓝色雨花锦圆领袍,外套对襟窄袖水纹衫,平脚幞头,腰间蹀躞带上,一侧挂着贝壳状承露囊,另一侧挂着金丝镂空球状香囊,儒雅又贵气,一看就是个家世良好的贵女。
  只是她此刻横眉怒目,脖子和面颊都因为白若松一句“惭愧”而憋得通红,实在是有失风度。
  “白!若!松!”女人咬牙切齿,双手并指,指着白若松,“你堂堂探花娘子,跟我说什么惭愧,在这里装大尾巴狼!”
  白若松觉得莫名其妙。
  为什么大家都默认探花娘子就必须要会奏曲作诗和作画呢?
  当然,她知道这个世界,只要是家中略有钱财的人家,皆需教导女儿六艺八雅,但是她又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出来的,只不过是边陲小城的一个孤女罢了啊。
  白若松于是道:“科举又不考这些啊。”
  她一说话,周围骤然一片寂静。
  所有人仿佛从今天开始才刚刚意识到一个事情,那就是科举的确不考作诗作画和奏曲,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得了前三甲的书呆子是不会这些的。
  可,可没有人会说出来啊!
  书香门第都学这些,你说出来,不就等于告诉别人你是那乡下偏远地方来的土狍子吗?
  而且你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一旁的佘武用折扇挡着嘴,闷闷笑出了声。
  她的笑声其实不大,但是在周围一水的寂静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那莫名挑衅的女人本就脸红脖子粗,这下那停留在面颊上的红色直接蔓延到了额头,让她看起来像个在烈日下被暴晒了几小时的人。
  她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压下冲天的怒火,冷笑道:“原来是个田舍奴。”
  田舍奴,意思就是乡下种田人,反正在这个年代不是个好词。这个年代,阶级是不可逾越的东西,上面的人也没有尊重农民的想法。
  白若松有意无意地扫了上座的言相一眼,见她脸色黢黑,觉得有些好笑,直言不讳道:“我没有田,我是父母双亡的孤儿。”
  话音刚落,周围传来好几个人的抽气声。
  白若松的身世早就已经被某些大人们来来回回翻了个遍,但其他人并不知道,顿时对着白若松的目光中就带了一些同情。
  那挑衅的女人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发展,白若松十分有趣地看着她的面色由红转白,甚至于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她嘴唇轻颤,鼻翼翕动,双手无措地往后一缩,竟是咬着牙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白若松大感意外。
  她以为自己碰到了个挑事的反派,却原来只是个嘴臭心软的直肠子。
  只是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上座的言相就沉沉开了口。
  “够了!”
  言相嗓音沙哑却铿锵有力,极为气势。
  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却也没有直接斥责那挑事的女人,只缓缓说了句:“大家以和为贵才好。”
  那女人苍白着脸色,对着言相的方向躬身行礼,道了句:“喏。”
  说完,她退下之前,居然还是愤愤地瞪了白若松一眼。
  白若松虽然对言相毫无好感,但好歹她把自己从事件中心之中解救了出来,默默松了口气。
  佘武凑到白若松耳边,低声道:“看你这样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吧?”
  白若松蔫嗒嗒地用筷子戳着眼前油亮的肘子肉,以眼神示意佘武快点往下说。
  佘武又低笑了两声,又问:“那位寻事的娘子,你就不觉得眼熟么?”
  白若松想了一会,摇了摇头。
  佘武简直要笑死了,她装都不装,捂着腹部笑得一旁的人都瞧了过来,白若松不得不给了她一个肘击,咬牙道:“你不想说就别说了,别在这里跟我玩着一套。”
  “好好好,我说,我说。”佘武推着白若松的手肘求饶了几句,顺了顺气,这才道:“那正是今科榜眼娘子,如今任从六品左司郎员外郎的闵仟闻啊。”
  白若松傻眼了,张了嘴,半晌才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啊?”
  她顿了顿,又问:“那她挑衅我做什么,她不是你娘的人吗?”
  佘武斜睨白若松,撇嘴:“怎么,在六部当官的,就一定是我娘的人吗?”
  白若松:“?”
  左司郎员外郎这个职位听着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小官,也就比白若松大一点点,却是不受六部管控,直属于尚书令下头的一个官职。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是尚书令的人?
  见白若松震惊的傻样,佘武忍得辛苦,腹部的肌肉都在颤抖,嘴角都有些压不住了。
  她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不过这个闵仟闻确实是我娘的人。”
  白若松瞪她,她赶忙加重了捏着白若松手肘的力道,防止她再捅自己,口中连忙道:“她是清平县主的女儿,而清平县主呢,则是已经故去的靖亲王的儿子,最后这靖亲王啊,又是如今圣人同母异父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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