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因为林安眼中的警觉而顿住了脚步,林安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几步走到白若松面前夺过了她手中的匣子,咬了咬下唇,有些尴尬地问道:“是要放到马车上吗?”
白若松点头。
林安便捧着那匣子,踏上马凳,撩开马车的车帘子塞进了包袱中。
正和崔道娘说话的易宁分神往这里忘了一眼,但是很快,着急的崔道娘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嘴里说个不停,把她的注意力引了回去。
林安跳下马凳,站定到白若松的面前,带着一些局促,涩声道:“抱歉。”
白若松看他,低声问道:“为什么道歉?”
林安如鸦羽的长睫一颤,白若松看见了他眼下浓重的青黑。
“很多。”他说,“抱歉让你受这么重的伤,也抱歉你的朋友她......还有昨日,我不知道他会说这样过分的话,我......”
他越说越慌乱,白若松不得不出口打断了他。
“林安。”白若松浅浅扯了一下嘴角,“我知道,我懂的,怀瑾也懂的。”
“别怕,剿匪是圣人下的令,是我,也是云血军的责任,无论有没有你们,这个责任都是要完成的,不是你的错。”她顿了顿,轻声道,“无论是那些对你做不好的事的,还是那些口出恶言的,那是他们的错。”
她语气十分温柔,这让林安想起了自己幼年时记忆中仅存的,自己那位体弱多病,却惊才艳艳的母亲。
她总是坐在廊下,手中举着一卷书,面对因为打架而滚得如同泥猴的林安,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指责他不该同女人打架,或是斥责他一点也没有男人该有的样子。
那个温柔的女人的眼神总是含着笑意,用柔软的手抚摸着他的头顶,轻声细语道:“我们家安安回来啦。”
林安下唇一颤,压抑住喉间的酸涩,轻轻笑了一下。
之前白若松还一直担忧书院的事情,毕竟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救出来的人,甚至李逸还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不愿看到其他人因为其他的什么事情为难他们。
但是林安这一笑,白若松便知道他是个内核坚强的人,一定能够闯过这些难关。
不多时,着一身绯红半翻领长袍的云琼便自内而出,他身边跟着一个行色匆匆的亲卫,边走边说着些什么。
云琼听到什么地方蹙了蹙眉头,一抬首,瞧见了站在马车前的一大堆人,随即朝着那亲卫颔首轻语,那亲卫便行礼退下。
“怎么跑外面来了?”他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低声说着斥责的话,语气里却全然是关切。
白若松心虚地笑了一声,不得不解释了一番路途年的事情。
林安看见云琼有些紧张起来,像是小迷弟看见了自己的偶像,磕磕绊绊说了几句“将军路上定要小心”之类的话。
云琼很习惯的样子,不住地颔首,口中淡淡道谢。
正在这时,一旁和易宁说话的崔道娘此刻开始小声啜泣起来,吸引了这边人的注意。
其实易宁处理事情,白若松不想掺和,但是崔道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想当做看不见都不行。
“怎么回事。”云琼问。
易宁铁青着脸色,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冷意。
她深吸一口气,对云琼拱手行了个礼:“将军,崔娘子想要同我们一块去刺史府。”
原来,崔道娘是觉得和青东寨沆瀣一气的陇州刺史,很有可能会知晓被虏的男子们出货的地方,为了能够获知自己唯一的弟弟的消息,想尽办法要跟着他们。
易宁冷声道:“我已经说了很多遍,只要一得到消息就会写信告知于她,她依旧不依不饶,非要跟着我们。”
崔道娘闻言,却是直接跪伏于地,把白若松吓了一跳。
她实在不习惯有人朝自己跪拜,赶忙往侧面跨了一步避了开来。
跪在地上的女人哀求道:“我不放心信件啊,将军,求你们带着我一起吧,我一定会乖乖听话,不给你们添任何麻烦的!”
白若松想起云琼说过,那个所谓的邻居为了侵吞崔道娘寄回来的银子,模仿她弟弟和父亲的口吻,给她寄了好几年的信。
她大概是因为这个,对寄信这一事有了顾忌。
云琼不闪不避,看着跪伏于地的女人,在她额头要磕向地面的那一刻,忽然俯身伸手钳住了那人的肩膀。
崔道娘只觉有一只巨大的手掌抓住了她一侧的肩膀,紧接着那只手账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她完全不能反抗的,不可撼动的力气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起来吧。”云琼说,“跟着便是了。”
崔道娘一喜,下意识想下跪道谢,但云琼的手还钳制在她的肩上,她也跪不下去,只站在原地不停道谢。
易宁什么都没说,一转身,跨上马凳,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怪了,大人好像生气了。”孟安姗在一旁小声道。
白若松看着那一道轻轻晃动的帷幕,心里也忍不住冒出一点疑惑来。
第82章
黄锐和黄剡不知为何,居然没有要跟着一起去刺史府的意思,在蓝田县县衙门口的时候,就各自牵着快马同她们告别。
“我们的任务就到这里,如今该回京述职了。”黄锐道。
尽管所有人明显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无论是云琼还是易宁,都没有资格插手御史台监察院的事情,最终他们还是在蓝田县分别了。
与此同时,十七姑娘也被留在了蓝田县。
她跟着云血军围剿了青东寨,亲眼看见了青东寨的寨主在闹市被砍下了头颅之后,就没了再跟着云血军的念头。
她是个自由的姑娘,从前跟着唐平的时候,唐平就没有拘束过她,甚至做好了随时放她走的准备,如今她也随着自己的心意,想要留在蓝田县守着林安。
白若松觉得这样就很好,有十七姑娘在这里,她也不用太担心自己走了以后,林安他们会被人为难。
最终,他们撤离蓝田县的时候,只多带上了一个崔道娘。
因为马车只有一辆,所以崔道娘是骑马一路跟着的。
她骑马骑得并不好,甚至说是很蹩脚,中途一次甚至差点掉下马鞍,被一旁的亲卫用剑鞘捞了起来,有一些拖沓车队的行进速度。
如果白若松现在身体不是这么虚弱的话,她可能会自请骑马,将马车内的位置留给崔道娘。
她看向端坐在马车内的易宁,她正在闭目养神,一声不吭。
奇怪。
白若松想,一直以来,易宁都是对崔道娘都是十分友好。
之前走水路的时候,她就帮崔道娘解过围,后来在新县,又耐着性子教崔道娘该如何与沈元周旋。
可当剿灭青东寨之后,她的态度好像一下又变了,似是十分不愿意与崔道娘有所接触。
白若松怀疑,若不是云琼开口,今日他们是万万不会带上崔道娘的。
行了不过半个时辰,他们的车队就到了城外云血军驻扎的营地。
和来时不同,此刻跟着来陇州的所有云血军都已经聚集在了这里,即便已经收拾完毕,仍旧在地上留下了浩浩荡荡一大片驻扎帐篷的痕迹。
车队停了下来,云琼单独下马去了营地前方,白若松掀开窗户上的帘子往外看去,只见在队伍的侧面分出了一小块方阵,大约有数十人伫立于地。
和其他或是穿着轻甲,或是骑着战马的云血军不同,这十个人都穿着很普通的麻布短衣,身上还背着包袱,若是身形能够再瘦削一些,看起来就同路边十分普通的老百姓一模一样了。
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这数十人,一人手中抱着一个木匣子。
白若松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她喉间一动,还是心存希冀一般冲着一旁的易宁道:“那些人,手里抱着的是什么?”
易宁总算掀开眼皮子看了一眼,淡声道:“是战亡将士的骨灰。”
此次剿灭青东寨十分顺利,可顺利不代表没有伤亡,战亡的战士们都被就地焚烧,骨灰收敛起来,会同遗物一同送回家乡,还给亲人。
白若松轻声道:“我想去看看。”
易宁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作回答,就在白若松以为自己不会被允许,已经手掌扶着车厢壁,执着地想要站起身来时,她又突然开了口。
“白若松。”她唤了她的名字,语气冷淡,“须知天地赋命,生必有死。”
白若松知道,她当然知道。
她上辈子再这辈子,总共加起来都活了三十多年了,难道这些浅显易懂的道理还不能明白吗?
可是明白,难道就等同于接受了吗?
曾经唐平去世的时候,白若松看着小声啜泣的十七姑娘,其实内心是毫无波澜的。
她以为是因为自己见识过死亡,经历了亲人逝去,收敛过残肢断臂,也亲手杀过人,对此已经看淡了的缘故。
然而那只箭羽刺穿李逸心脏的那一刻,那种恶心想吐的感觉却又一次涌上了白若松的心头,让她彻彻底底地明白,自己并没有看淡,内心毫无波澜只是因为那逝去之人不是自己的在意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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