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这个“若是”的后续,并没有说完。白若松心里万分不想听到不好的后续,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询问道:“那若是,若是明日鸡啼之前,情况稳定不下来呢?”
  柳从鹤那双有些内尖外阔,精明到有些刻薄的丹凤眼对着白若松撇过去,冷笑一声,用那种阴阳怪气的声音开口:“那你明年的今天,就要记得给你亲亲爱爱的好夫郎上坟啦。”
  他说完,也不管白若松的面色是如何难看,从怀里掏出两个纸包丢在桌上:“大纸包里头的是药熏,香炉里头的草药要是熏完了记得换,小纸包里头的是药丸,三个时辰一次,一日四次,不可遗漏。”
  他一伸手捂着嘴,又自顾自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挥了挥手:“行了,自己看着吧,我要回去睡了。”
  白若松看着他转身,一边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往外走。在他抬步跨过门槛之际,忍不住出声询问:“公子!”
  柳从鹤步子一顿,略略侧过一点点脸来,喉咙间发出模糊的一声:“嗯?”
  白若松握成拳头的手紧了又紧,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我夫郎,有几成可能性,能熬过这一关?”
  柳从鹤这次再没有作出那副或是讥讽,或是戏谑的,怪里怪气的笑容,只是面色淡淡道:“放心吧,他身体健硕,体质异于常人,熬过的可能性有近五成。”
  第38章
  天幕被乌云笼罩,在加上小屋内没有漏刻,白若松没办法很好地掌握时间的流逝。
  她坐在圆桌前,手中握着那个装着药丸的纸包,心里默默计算着喂药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一模桌上的茶壶,才发现里头是空的,没有一点水。
  白若松想起自己在院子里看见的,那个外头整整齐齐码着批好的木柴的屋子,猜测那约莫是厨房,于是便扶着桌子起身,一手拎着茶壶,蹑手蹑脚蹦着出了房间,来到那件屋子门口,推门而入。
  这个房间与其说是厨房,不如说是药房,沿着窗棂边整整齐齐放了一排小炉子,炉子上头既有陶制的长柄瓦罐,也有单流折柄银铛,甚至最末端还放着一个小金锅。
  白若松刚越过门槛,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食物香气,顿觉一阵饥肠辘辘,腹内空荡荡的肠胃开始搅缠起来,一阵一阵地扯得她疼得冷汗津津。白若松捂着腹部咽了口口水,这才想起来自己其实已经有快两日没有吃任何东西了,期间只喝了一些水。
  她顺着香气走到灶台前,揭开灶台上盖着的一块布,露出底下描金漆器的红色木制四层食盒。这块布一揭开,食物的香气愈发浓烈起来,她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地揭开盒顶的盖子,最上层是鹅鸭炙,再下边是一道葫芦鸡,第三层是一整条乳酿鱼,最下头则是主食的饼子。
  白若松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克制力,才颤抖着手把东西都一一装回去,盖上布,只觉腹腔内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口中唾沫激增,都不怎么口渴了。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这才转过僵硬的身体,背对着那个食盒,碎碎念道:“不问而取视为偷,白若松,不要这么没出息!”
  她深吸一口气,取了炉子上空着的陶制瓦罐,从水缸舀了水,放到炉子上煮,片刻后才带着一茶壶的热水回到房间里头,倒了一盏在手中,等在帷幕外头顿了顿,做足了准备,伸手撩开。
  她才刚刚将帷幕撩开一条缝,都还未踏进去半步,冷不丁就看见一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眸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吓得一哆嗦,茶盏中的热水撒出来一些,滴在了虎口,火辣辣地疼痛起来。
  要是从前,这茶盏怕是早就脱手了,可约莫是经过了这一遭,白若松觉得自己对疼痛的忍耐力似乎强了些,即便被烫得小臂都颤抖起来,可还是紧紧抓住了这个茶盏。
  “你,你醒了啊。”面对半裸着的云琼,白若松觉得有些尴尬,将视线瞥向了侧边。
  云琼并未回答,一时之间,室内静得落针可闻,只余窗棂外传入的啁啾鸟鸣。
  终究是白若松先受不了这种焦灼的气氛,她缓缓挪回视线,一触到云琼缠着绷带的胸膛,又像是烫到一样躲开,深呼吸好几下,这才咬着牙道了一句:“冒犯了。”随即将撩开一条小缝的帷幕往旁边一拨,端着茶盏就跨了进去。
  云琼不为所动。
  白若松坐到他床侧,尽量让自己的目光忽略他的身体,只看着他脖颈之上,却发现他仍在盯着自己,瞳子幽深,轮廓分明的面上毫无表情。
  她觉得有些奇怪,伸手掌在他眼前,刚尝试着晃了一晃,一只手掌就从薄被底下伸出,以一种极快的,完全超出白若松反应范围的速度,紧紧抓握住了她的手腕。
  云琼这一下使了不少劲,手背青筋突出,手臂上的肌肉高高隆起,铁钳一般,白若松在刹那间就听到了自己腕骨发出了“嘎达”一声,随即便是钻心一般的疼痛顺着手腕传到了四肢百骸。
  白若松颤抖起来,她紧紧咬住下唇克制住了自己的呼痛声,在床侧的脚踏上放下茶盏,用空出的另一只手轻柔地覆上云琼睁开的双目,遮住了他的视线。
  她深呼吸几口,尽量放松嗓子,俯下身体,凑到云琼耳边,轻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已经安全了,将军。”
  她感觉到云琼紧绷着的手臂,随着她重复的话语,渐渐放松下来,于是再接再厉道:“睡吧,我一直就在这里。”
  语闭,白若松便感觉到云琼慢慢闭上了眼睛。他长长的睫毛像是两把浓密的小刷子,轻缓地刷过她的手心,留下一种痒痒的,略微有些湿漉漉的感觉。
  白若松被惊到,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紧接着趁机掰开他放松的手臂,解救出自己另一只手,随后两手并用将他的手臂塞进薄被底下。
  被哄睡的云琼很乖,他像是睡着了,只是还拥有着一些本能反应,又像是只是在闭目养神。比如白若松在给他喂药的时候在他耳边说一句,他便乖乖张口含进药丸,甚至在牙齿磕碰到白若松的手指的时候,还微妙地顿了一顿,没有借着水便吞咽了下去。
  担心喂不进去药的白若松见此情形,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不敢多看云琼,赶忙端着还满满的茶盏退出了帷幕,坐回到圆桌旁,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种奇异的,痒痒的感觉,好像不仅在手掌上,也一起顺着挠进了她的心里。她紧抿的唇线一弯,竟是露出了一个笑意。
  傍晚时分,柳从鹤才补觉醒来。
  熬了大夜的人并不是补一觉就能补回来的,他醒来时只觉脑袋昏沉,腹内空空,草草洗漱完毕便脸色阴沉地去厨房觅食,路过客卧的时候,瞧见白若松从厨房搬了一个小炉子过来,正蹲在门槛边煮茶。
  她这个位置十分讨巧,既离得床榻较远,不至于让睡着的人被烟熏到,视线又没有遮挡,如果有什么事情,她也能第一时间发现异状。
  他让她盯着床上的人,她居然就真的一直傻愣愣地盯着了,柳从鹤觉得有趣,一时起了逗弄人的心思,身子一斜,倚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开口:“怎么,不进去贴身照顾你的小夫郎么?”
  白若松一抬头,见了柳从鹤,脸上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她并不计较柳从鹤的阴阳怪气,反而还站起身来招呼道:“公子要喝茶么?”
  柳从鹤的面色沉了下去。
  他并不是生气,只是觉得没意思,所以收起了那种假意的,带着点讥讽的表情,用自己本来的面目冷冷看着白若松。
  “顶着个丑脸,穿得脏兮兮地在这里煮茶,你觉得我会喝么?”
  白若松小小地“啊”了一声,有些窘迫地想擦一擦脸,却碰到青肿的地方,疼得龇牙咧嘴。
  “行了,回你醒来的屋里洗漱一下,找件衣裳换。”说着,他冷着脸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扔给白若松,“活血化瘀的药,把你的脸和脚都涂一下,别像个丑八怪一样就出来见人。”
  白若松手忙脚乱接住瓷瓶:“可要是我走了,将......我是说我夫郎该怎么办?”
  柳从鹤冷哼:“白日里头一时半会死不了,如果你再这样脏兮兮地出现在我面前,我立刻下毒弄死他。”白若松仍然对柳从鹤的威胁不为所动,甚至拱手要行礼道谢,柳从鹤脸色更沉,一甩袖子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似乎很不喜欢白若松,走的时候脚步都踩得格外重,白若松看他进了厨房,“嘭”一下甩上门,缩了缩脖子。
  虽然柳从鹤已经说了不会有事的,但白若松还是放不下心来,她为了缩短自己在外头的时间,直接用了冷水把全身擦了一遍,又忍着痛给脸上脚踝上抹了药,最后哆哆嗦嗦从房间的衣柜里翻出一件黑色的衣服给自己套上。
  这明显是一件习武之人为了方便活动穿的窄袖紧身短衣,但被白若松穿成了宽松款,袖口搭在了手掌虎口处,可见衣服的原主人身量十分高大。她为了方便,不得不把袖子挽起到小臂,这才要匆匆赶去云琼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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