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最后上前的是官居末品的薛以鸣夫妇。
  太后看着他们,感叹道:“你们教养出茹心这样懂事的孩子,就是给哀家最好的寿礼了。哀家徐嬷嬷说,这次寿宴从布置到酒水,都是茹心在操持,这些日子着实辛苦她了。”
  她含笑望向景瑄帝,“皇帝,今日既是哀家的寿辰,哀家想讨个恩典。”
  景瑄帝温声道:“母后言重了,您但说无妨。”
  “茹心。”太后朝薛茹心招了招手,“到哀家跟前来。”
  薛茹心微微一怔,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她莲步轻移间,眼波不经意地扫过陆乘渊的方向,随即恭顺地立在太后身侧。
  太后执起她的手,面向满座宾客,“哀家想请皇帝恩准,册封茹心为县主。”
  “太后?”薛茹心唇角笑意一僵,眸中似有不解。
  太后轻拍她的手背:“这些年,是哀家委屈你了。”
  薛茹心连忙摇头,“能侍奉太后是茹心的福分,茹心不求其他……”
  “傻孩子。”太后温声打断,“这县主之位哀家早就属意于你,只是前些时候身子不争气耽搁了。”她环视众人,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今日正好,让大家都看看,咱们大晋又添了一位蕙质兰心的县主。”
  太后话音甫落,席间立即响起一片恭贺之声:“恭喜县主!贺喜薛大人!”
  从入席
  起便沉默寡言的魏皇后此刻开了口,对殿前立着的三人笑道:“茹心、薛大人,莫不是欢喜得忘了谢恩?”
  话已至此,任何说辞便都是不知好歹了。
  薛以鸣夫妇听了这话,立即双膝着地,额头几乎贴到地砖上,“微臣全家叩谢太后隆恩,谢陛下、娘娘恩典——”
  薛茹心咬了咬唇,侧目扫过地上二人,默了一瞬,这才缓缓屈身行礼。
  “都起来吧。”景瑄帝微微颔首,目光在满座宾客间扫过,最后落到一旁的薛南星身上,略作停留,若有所思道:“今日双喜临门,借着母后寿辰,朕也有一事要宣。”
  魏皇后顺着帝王视线望去,略显诧然道:“陛下莫非也要给南星赐个封号?”稍稍一顿,又道:“只是南星刚回京,若是赐个封号便是多了一层束缚,反倒拘着她了。”
  景瑄帝未置可否,只淡淡道:“南星,上前来。”
  薛南星怔了怔,走上殿前,行了个全礼。
  景瑄帝默然看了她一瞬,这才道:“皇后说得在理。朕瞧你也不是个受拘束的性子,封号就免了。”突然话锋一转,“若朕没记错,你今年该有十八了?”
  薛南星垂眸眼帘,“回陛下,是,过了今秋便到十九了。”
  “十九……”景瑄帝指节轻叩案几,“都快十九了,再野的性子也该收一收了。你母亲在你这个年岁都为人母了。”
  魏皇后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却很快展颜笑道:“陛下,如今又怎同过去。南星离京十载,漂泊无依,怪不得她。不过……这丫头吃了这么多苦,如今既已归家,确实该寻门好亲事。”
  景瑄帝微微颔首,“嗯,是该有个人管管。”
  太后凤眸微眯,笑意渐深,“皇帝这意思,莫非是要给南星赐婚?”
  “赐婚”二字一出,殿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酒过三巡的宾客们强打精神,有伸长脖子好奇的,有交换眼色嫉妒的,有端了新酒想听个热闹的。
  自然,也有不明所以的。
  薛南星呼吸不由一滞。赐婚一事她分明已婉言推辞了陆乘渊,且昨日面圣,一番话下来,并未听出皇上有此意,眼下怎会突然提及?她下意识抬眸,正对上陆乘渊同样诧异的目光,两人视线一触即分,不约而同转向御座。
  景瑄帝眸光微敛,缓缓道:“说到赐婚,朕确有一番思量。”
  然而话未说完,忽听得“哐当”,一声脆响骤然打破殿内寂静。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靠近上首席位的凌晧不知何时已从席间站起,掌心空悬,案前鎏金酒樽翻倒,显是方才脱手掉落的。
  一旁的琝王脸色一沉,正要去拽他那个宝贝儿子,却见凌皓整了整衣冠,神色肃穆地行至殿中,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大殿中央,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景瑄帝:
  “皇叔,您要给南星赐婚是不是?那赐给我吧!”
  第121章 寿宴(下)凌皓突然噗通一声……
  凌皓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大殿中央,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景瑄帝:“皇叔,您要给南星赐婚是不是?那赐给我吧!”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凌皓却全然不顾,见景瑄帝沉吟不语,转头又朝太后撒娇:
  “皇祖母,孙儿心悦南星已久。我二人缘分起于修觉寺,曾共患难,经生死。她验尸断案时冷静自持,私下洒脱率真,从前不知她是女儿身,只道是惺惺相惜。如今方知,这便是情之所钟!皇祖母不是问孙儿要寻怎样的世子妃吗?孙儿如今想明白了……”他微微沉了口气,字字铿锵,万分笃定道:“就要南星这样的!”
  “世子?”薛南星直接愣在原地。
  原来他这两日这般反常,想的不是如何面对自己的女子身份,竟是在琢磨这些。
  突如其来的“赐婚”一事本就令她措手不及,眼下凌皓这番言辞更是叫她一个头两个大。满殿目光齐刷刷投来,其中一道尤为灼人。不用抬头,她都知道陆乘渊正以怎样的目光看着他二人。
  偏生太后不明所以,追问一句,“南星,你与云初当真早就相识相知?”
  薛南星喉咙更紧了。相识是早就相识了,还是不打不相识。可这“相知”……
  这话实在不好答,凌晧说的那些倒也不假,但彼时二人以兄弟、甚至师徒相称,哪里有什么男女之情,饶是在修觉寺三日三夜待在一起,那也只是查案,连榻都未曾沾过,谈何“缘分”二字。
  正自难安,一道清冷的声音倏然响起。
  “皇祖母。”陆乘渊禀道:“云初与南星的确因修觉寺的一桩案子相识。不过,后来南星一直随孙儿查案,二人交集并不太多。婚姻大事终究要两情相悦,实则,南星已有心上人。”
  凌晧如遭雷击,蓦地呆住了,瞪大双眼看向薛南星。
  太后似并不意外,笑道:“姑娘家长大了,有心上人也是常理。”转而对景瑄帝道:“皇帝,既然南星意有所属,不如就成全了她。”说着,又对凌晧道;“云初,你看着南星做什么,再怎么看,感情之事也强求不得,总归要她自己情愿才好。”
  凌皓犹不死心,撇着嘴嘟囔:“可她明明说过喜欢同我一道查案!我俩配合天衣无缝。若她当了我的世子妃,我们便能日日携手破案,做一对……”他眼珠一转,突然灵光乍现,“神探侠侣!”
  “噗——”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紧接着满殿哄笑此起彼伏。连素来威严的景瑄帝也不禁莞尔,“云初,查案归查案,姻缘归姻缘,岂可混为一谈?况且南星从前为仵作乃形势所迫,你难不成还要她验一辈子尸首?”
  凌皓见圣颜缓和,立刻顺杆往上爬,“我不管,我就要……”然而话音未落,忽被一声厉喝打断:
  “凌云初!”琝王面沉似铁,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御前失仪成何体统,还不快回来。”
  凌皓偷瞄父亲一眼,心念一转,想起还有一人没求过。他一个箭步窜到陆乘渊身侧,扯了扯他的衣袖,“表哥,你帮我说句话嘛!”不料抬头对上的却是一张寒霜覆面的脸,这张脸,脸色比他爹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陆乘渊阖了阖眼,沉声丢给他两个字,“回去。”
  接连碰壁的凌皓肩膀一垮,只得无奈看一眼薛南星,耷拉着脑袋一步三回头地往席位挪去。
  景瑄帝这才淡淡开口,“南星的婚事,朕早有考量,也已问过她的意思。”他目光掠过陆乘渊,又落回薛南星身上,停留一瞬,最终却落在席间某处。
  “云初都这般直来直往地争取了,怎么有婚约在身的反倒沉得住气?”
  婚约……
  二字一出,薛南星心头猛地一跳,抬眸看去,见景瑄帝说这话时看的不是站在殿前的陆乘渊,目光分明是落在席间某处,是魏知砚的坐席。
  她心中大震,本能地想要看向陆乘渊,却在转瞬间硬生生止住。此刻满殿目光如炬,不止是陆乘渊,还有有魏明德、有魏知砚、有蒋昀,有所有想利用她这颗棋子的人,都在等她的反应。
  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甚至每一个眼神,都可
  能被人看在心里,她既然选择了,走到这一步,断不能在这紧要关头功亏一篑。
  薛南星睫梢一颤,将所有情绪敛入眸底,缓缓垂下视线。
  下一刻,她便听得席间有动静,沉稳的脚步声响起,在她身侧停驻,有人朝御座深深一揖,温润的声音在耳畔落下,“陛下明鉴,臣与南星幼时便有婚约,一别经年,终得重逢。今日斗胆,恳请陛下恩准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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