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一时间,他觉得心里堵得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起来,这一溜达,竟不知不觉晃到了永康坊。
凌皓自己也没想到,这一时兴起的闲逛,竟让他在公主府门口,撞见了她。
第110章 做戏(上)既已开场,终归要演到底。……
“耿星?”凌晧脚步一顿,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南星闻声回首,回眸见是凌晧,怔了怔才勉强牵起一丝笑意,“此事……说来话长。”
“神秘兮兮的。”凌晧撇撇嘴,忽然眼睛一亮,拉着她往僻静处走去,压低声音道:“你是在查姑父对不对?”
不等薛南星回答,他便托着下巴,自顾自地分析起来,“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我后来仔细琢磨,总觉得那日在大理寺,姑父分明是在暗示宋子谦什么。该不会……望月楼的案子是他指使的?”
薛南星轻轻摇头,“宋源的案子已经了结,世子不必再深究了。”
凌晧面露失望,“我这不是看不惯真凶逍遥法外吗?”说着又扬起笑脸,“再说了,你不是常说要‘求昭昭天明’吗?看,我这个徒弟是不是尽得你真传?”话到末了,眉宇间满是少年人特有的骄傲神采。
那明亮的笑容却让薛南星心头一刺。
她喜欢“耿星”这二字,渴望拨云见日、求得真相,却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他人手中的提线木偶。心中涌上千般万般不是滋味,一片空茫茫的。
是,不是完全的绝望,也谈不上
心痛心伤,倒是茫茫二字最贴切。
凌晧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皱眉道:“怎么一个两个都跟丢了魂似的。昨日遇见知砚兄也是如此,我好说歹说才劝他去流云渡散心,结果他倒好——”说着模仿起魏知砚呆坐的模样,“整晚就这般坐着,活像尊大佛,可不就跟现在的你一模一样。”
薛南星听了这话,缓过神来,“魏……魏大人回京了?”
凌晧挠了挠头,反问,“他离过京吗?”
薛南星沉默不语,长睫低垂掩去眸中情绪。
凌晧又问,“你找他有事?”
薛南星抿了抿唇,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只觉得她该见见魏知砚,却又不知见面后要说什么。那些未出口的质问,那些被辜负的信任,此刻都化作喉间的一团棉絮,堵得她呼吸发紧。
“嗐,多大点事儿!”凌晧突然重重拍了下她的肩头,“今晚流云渡有赏乐宴,我可是跟知砚兄说好了,他今夜必须到场。”他冲她眨眨眼,“正好你回京后还没给你接风,不如同去?”
薛南星迟疑片刻,“赏乐宴?”
“对!”凌晧见她犹豫,连忙眉飞色舞地描述起来,“就在京城最负盛名的‘碧波仙子’画舫上!东家特意从江南请来了第一乐姬梦璃姑娘献艺。”他夸张地比划着,“听说她的琵琶声能让江水倒流,百鸟驻足。这样的盛事,怎么能少了我堂堂琝王世子……”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薛南星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见她不语,凌晧眼巴巴地凑近,拽着她的袖子轻轻摇晃,“师父,美景佳人都齐了,就差挚友相伴了。你若不去,我也不去了。”清亮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机会也就这么一次……”
是啊,机会也就这么一次。
似被这句话牵着,薛南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凌晧原本垂头丧气,见状顿时喜形于色,手舞足蹈地规划起晚上的行程。
薛南星轻声道:“对了,今日之事,别告诉王爷。”
凌晧看了眼“公主府”的匾额,自以为领会其中深意,拍着胸脯保证,“放心!不说,在哪儿见到,你要带你去哪儿,我半个字都不说。要是让表哥知道我带你去那种地方,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薛南星略作沉吟,似又想起什么,“不过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沾酒必醉,可今夜那样的场合不浅酌几杯又不合适。世子久经宴席,可知道有什么法子能叫人千杯不醉?”
凌皓想都没想,当即从怀中摸出一个青瓷小瓶,“你这话可问对人了。”他将手一伸,“呐,昨儿剩的‘解酲丹’,莫说浅酌几杯,便是饮尽一翁也不在话下。”
薛南星微微一笑,接过瓷瓶,“还有一事要有劳世子。”
“怎么又见外了?”凌晧佯装不悦,“尽管说。”
“世子能否进宫请出徐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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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药,你从何得来的?”徐太医神色骤变,指尖微颤地捧着药丸。
他钻研陆乘渊的蛊毒多年,对各种药性如数家珍,仅凭气味便能辨出七八分药性。这些年始终无法根治蛊毒,正是因为缺少养蛊人的心头血这一关键药引。而眼前这枚赤色药丸,不仅配伍精准针对蛊毒,更带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薛南星神色平静,“太医不必追问。我只想知道,此药能否解王爷之毒。”
徐太医将药丸小心置于掌心端详,“初步看来对症,但具体功效还需回药房验证。”
“有劳太医。”薛南星郑重抱拳,“若验明无误,请即刻让王爷服下。”
徐太医点头应下,却想起小满宴上陆乘渊对她的信任,不禁迟疑,“子为何不亲自……”
薛南星轻笑着打断,“病人自然要听医嘱。我随手拿来的药,王爷怎敢轻用?”
“啰嗦什么!”凌晧突然插话,推着徐太医往宫门方向走,“让你去就去,耽误了正事,本世子拿你是问!”徐太医不敢得罪这位小霸王,连忙朝薛南星作揖告退,捧着药盒匆匆离去。
薛南星看着凌皓拽着徐太医的样子,不由笑了笑。此刻她站在皇城外交谈,距大理寺不过一街之隔。她望了眼大理寺的方向,默了片刻,转身朝另一头走去。
薛南星回京后,已来过薛府。薛以鸣见她应允恢复身份,当即喜极而泣,含泪诉说这十年来如何思念兄长与侄女,甚至连她的闺房都一直留着,定期命人洒扫,只盼有朝一日她能归来。
此刻,薛南星静坐房中,目光扫过这间早已收拾妥帖的闺阁,床榻锦被簇新,妆台纤尘不染,连窗边的绣绷都绷着未完成的绢帕,仿佛她从未离开过。
她心中冷笑,眼下看来,不过是一早布好的囚笼罢了。
她的行李极少,除了一箱验尸器具,便只剩几件旧时男装。倒是陆乘渊送她回府时,特意备了些女子衣裙与珠钗首饰,说是为太后宴席准备。
薛南星取出那条桂花巾帕,指腹摩挲过帕角的绣纹,坐了一会,终是拾起针线。
自上次之后,她的针脚已熟练许多,可此刻每一针穿引,却似扎在心上。
直至斜阳渐沉,窗棂映出细长的影,她才停下手中动作。
薛南星望了眼天色。
见陆乘渊迟迟未至,知道他定还忙着。她便不再犹豫,站起身,打开那箱珠钗,挑拣几样精致贵重的,另取一只空匣盛了,径直往东园去。
有些戏,既已开场,终归要演到底。
薛以鸣尚未下值,东园内,薛二夫人方氏正倚在廊下的酸枝木椅上,烦躁地翻着账册。她娘家虽是从商的,银子堆里打滚长大,可自从嫁入薛家,这权贵没攀上几分,倒把嫁妆贴了个七七八八。
十年前二房与大房分家后,薛家便日渐式微。待薛以言身故的消息传来,薛以鸣在朝中更是彻底没了倚仗。这些年全靠着女儿薛茹心在太后跟前得脸,才勉强给薛以鸣谋了个五品的闲职。可朝堂上下打点要银子,偌大的薛府门面要银子,方氏这些年不知从娘家挪了多少贴补,自己连套像样的头面都不敢添置。
前日府上突然冒出个“死而复生”的大房侄女,方氏心里正窝着火。她“啪”地合上账册,对身旁的心腹嬷嬷抱怨道:“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赶在茹心议亲的节骨眼上……”
“夫人——”她还欲再言,一旁的侍女突然轻声提醒,眼神急急瞥向院门。
方氏背脊一僵,转头见是薛南星捧着匣子过来,先是一愣,随即松了口气,回头对侍女嗤笑道:“慌什么?不过是在昭王府待了几天,还真当自己飞上枝头了?”她斜眼瞥了瞥薛南星,声音不高不低,却字字清晰,“野丫头一个,回府几日连人影都不见,这薛家大门倒像是她随意进出的客栈——谁知道这些年在外头,有没有你那等清白?”
话是对侍女说的,可字字句句,分明是往薛南星心口扎。
薛南星恍若未闻,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二婶——”
“哟,这声‘二婶’我可担不起。”方氏挺直腰背,假意整理衣袖,“怎么,有事?”
薛南星将手中锦匣往前一递,“方才收拾行李,翻出这些物件,实在无处安置。二婶说得对,我在外漂泊久了,这些闺阁之物早用不惯了。”她打开匣盖,露出里头珠光宝气的首饰,“可毕竟都是贵重东西,扔了可惜。思来想去,唯有交给二婶保管,我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