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原本从容淡定的人忽地一滞,抬眸看向她,“我不会因为什么?”
薛南星垂着眼帘,不吱声。
陆乘渊眸光微动,挑眉道:“因为生你的气,就不管不顾去花天酒地?”
薛南星咬了咬下唇,还是不说话,耳根子却一下子红了。
陆乘渊见状,不由失笑出声。
薛南星听了这一笑,耳根更红了,直要烧到脸颊上来。
她别过脸,抬了抬指尖,“早知道我便不去了,坏了计划不得止,还凭的暴露身份,把自己给赔了。”她状似在说赔了手指,语气却带了一点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嗔意。
这点嗔意便让这话有了旁的意思。
陆乘渊看着她,没说话,眸中笑意更深。
能沉到人心里去。
一丝无措的慌乱感又来了,薛南星忙扯回方才的话头,问道:“王爷能提前布局……莫非是早就知道蒋昀来了宁川,也料到他会试探你?”
陆乘渊点了一下头,“其实也不算早,我也是前两日才猜到。蒋昀此人心机深沉,离京时定会派人跟踪我们去俪山,并且设法试探。可奇怪的是,俪山传来的消息称一切正常。有时候,越没有动静反而越有危机,很可能我们转道宁川的计划已被人察觉。我想不如将计就计,反客为主,果然发现他也来了宁川。他自以为是螳螂,要捕我这只蝉,殊不知蝉也是我,捕螳螂的雀也是我。”
薛南星弯了弯眉眼,转而又疑惑道:“王爷在俪山早有部署,他又是如何发现我们暗中来了宁川的?”
陆乘渊道:“我原本也想不通,直至昨夜见到你。”
“见到我?”
“嗯。”陆乘渊缓缓抬眸,“见到你是女子。”
薛南星听了这话,眸中碎光盈盈一闪,有些诧异有些了然地看向陆乘渊,“而王爷安排去俪山的替身是男子……?”
“没错。”陆乘渊续道:“所以,蒋昀或者他背后的人应该已经知道了你是女子,见到去俪山玉泉池的是男子,自然起了疑心。而张启山致仕后去了宁川,又死在宁川,稍作联想,便不难猜到我二人来了宁川。”
“如此说来,王爷昨夜见到我进汤泉房时,就已经认出我了?”
“倒也不是。”陆乘渊顿了顿,“实则,我从未想过你是女子,尤其你用那假物……当真骗得我好苦。”他喉结上下滚了滚,“直至我见到魏知砚和你……才真正确认。”
薛南星看到他渐暗的眸光,心里头不是滋味,半晌没能接上话来。
倒是陆乘渊先开了口,“眼下无论是蒋昀还是他背后的人,都已经知道你的身份。这也是我想让你恢复身份,求皇上赐婚的原因。所以我让梁山先回京,是有要事非他不可。”
“要事”薛南星抬眸。
陆乘渊微微颔首,“皇上不日赐后,我想尽快定下婚期,聘礼自然要提早准备。十年光景,也不知你喜好可曾改变。梁山跟得你时间久,比我更了解。所以,我想让他先回京,一门心思把聘礼的事办妥了。”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分外平静,却也分外郑重。
薛南星喉间仿佛被什么堵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良久才轻声道:“王爷,是否......太仓促了些?”
陆乘渊微微一滞,并未直接答她,而是没由来地说起些别的,“你可知道,我原本并不喜欢‘未晚’这两个字。十年前没能护住你,于我而言,一切都太迟了。直至昨夜……”他声音渐低,“看见那个香囊,听见你唤我‘未晚’,我才明白,原来一切并没有太晚。”
薛南星静静听着。
“只是我体内的蛊毒终究难解……”他顿了顿,“我怕等不到......”
“王爷!”薛南星几乎脱口而出,近乎倔强地、坚定地道:“一定可以解的,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一定可以的。”
陆乘渊抬眸,眸色很深,他看了她许久,久到薛南星以为他还要说些什么,却只觉唇上一暖。
“好。”
*****
马车在灵光寺前停稳,二人先后下车。
陆乘渊低声吩咐无影在寺外守着,不许任何僧人离开,随即与薛南星步入寺院。
时值午后,香客本就稀少,加之僧众多在午憩,寺内更显清寂。
二人是这个时辰唯一进寺的香客,刚跨过门槛,便有一知客僧迎上前来,双手合十,恭敬道:“二位施主是来祈福还是......”话音未落,抬头看清来人,顿时一怔,“二、二位大人?”
薛南星并不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一反映。前两日在灵光寺后院缉拿采花贼时,她与陆乘渊都在,彼时寺内方丈与不少僧人皆在场,这知客僧便是其中之一。
他认出了他们,他们自然也认得他。
薛南星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敢问方丈明修大师何在本官有事相询。”
知客僧虽一头雾水,但见二人神色凝重,不敢多问,连忙引路往后院去。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间清幽的僧庐前。知客僧先进去通传了一番,得了方丈应允,便出来请他二人入内相见。
僧庐内,明修大师双目轻阖,端坐在蒲团之上,身前一方矮案,案几上一灯一笔,青灯如豆,另有一部尚未抄写完的《严华经》。
“户部郎中张纯甫。”薛南星上前行礼,表明来意,“冒昧打扰,本官想向大师打听一人。”
“阿弥陀佛。”明修大师缓缓睁眼,合十还礼,“不知施主欲问何人?”
“状元街有一唤月娘的妇人,每逢节庆便来贵寺祈福,不知大师可识得此人?”
明修大师默了片晌,“施主说的,可是远芳书斋的李夫人?”
“正是。”薛南星上前半步,“李夫人每次来寺,可都会去灵坛祭拜?”
明修大师微微点头,道:“李夫人每至本寺,必往灵坛祭拜。她心善好施,佛缘深厚,本寺重修之时,曾得她慷慨解囊,实乃大功德主。”
薛南星心中一动。寻常香客即便常来,寺内方丈也未必记得。而月娘能让方丈如此印象深刻,原来是因为曾捐助寺内重修。
她略一思忖,又问:“据本官所知,远芳书斋不过是城中一间小书斋,李夫人却能舍得捐出如此多银两重修寺内,莫非寺中有她的亲朋故旧?”
“本寺并无李夫人的亲朋故旧。”明修大师答得干脆,神色坦然。
薛南星见他回答得极快,神色如常,并不像撒谎。正思索间,目光落在案头那卷未抄完的《严华经》上,她微一愣神,忽而问道:“大师,贵寺中的僧人,都要抄写经书吗?”
“早课诵经自修,晚课抄默经文,此乃德辉师祖定下的规矩。”明修大师道:“寺中僧众,无一例外。”
薛南星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不知可否让本官一观寺中僧人所抄经书?”
“本寺僧众抄写的经书都存放在藏经阁,施主若要看。”明修大师转向知客僧,“尘一,你带二位施主前去。”
“多谢大师。”薛南星双手合十,深施一礼。
几人将出僧庐,陆乘渊忽而驻足,回身道:“今日叨扰,还望大师......”
明修大师缓缓阖眼,“贫僧明白。”
出了僧庐,弥光在前引路,领着二人往藏经阁去。
四年前那场大火,几乎将灵光寺付之一炬,藏经阁也未能幸免。所幸僧众冒死抢救,阁中经书大多得以保全。此时的藏经阁是重修而成,阁后还修了一间小屋,专门用于存放僧众晚课时抄写的经书。
尘一推开小屋的门,屋内无窗,光线昏暗。他很快取来烛台,点燃后递给陆乘渊。
陆乘渊接过,将烛火举高些,薛南星借着微光,快速翻阅经书,大多只是翻看一眼便放在一旁,更像是在找什么。
陆乘渊并未多问,只默默扫一眼她翻过的经书。
《心经》、《金刚经》、《楞严经》......忽然,薛南星翻动的手指一顿。
第98章 真相我便是那个被他们追杀了十年的孩……
陆乘渊将烛火放低些,见她手上这本是一册抄写好的《观无量寿佛经》,“可是发现什么?”
他素来不信神佛,对佛偈之事自然不甚了解。倒是薛南星自幼接触案件颇多,对三教九流的知识皆有涉猎一些。
此刻她盯着手中经书,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喃喃念道:“《观无量寿佛经》……”
薛南星指了指方才翻过的经书,“寺内大多僧人所抄写的,都是《心经》《金刚经》《楞严经》这类直指佛理教义、修行方法的经书,而这本《观无量寿佛经》,却讲了一个故事——”
她目光渐渐转深,“相传,佛教大护法阿阇世王因轻信提婆达多谗言,幽闭父王在七重室内致死,篡夺王位。后来他逐渐有了悔意,在佛陀的慈悲教导下进行忏悔,最终得以解脱。”
“王爷可知他为何突然悔悟?”她问完,又很快答道:“因为他在晚年做了一个梦。梦中,被他害死的父王含笑对他说:‘你终是我的儿子。你虽害我性命,我却无怨。愿你早日醒悟,走上正道。’他的父亲不仅不怨恨他,反而劝他尽快去找佛陀忏悔,只因一句话——你始终是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