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是啊,她连证据都未见到,断不能因为一时意气和冲动做任何决定。
  薛以鸣这番话几分真几分假,尚且难辨。若是有疑,她便去查,若是有债,那便去抵,左右不过是一辈子,横竖不过是一条命。
  至于陆乘渊会否原谅她……
  她不再去想,指腹摩挲了几下香囊上的“晚”字,将它重新收入怀中。
  薛南星收回心绪,正起身往外,一抬头,冷不防撞入一对幽澈的双眸。
  陆乘渊不知何时进来了。
  “王爷回来了?”薛南星有些“念曹操曹操就到”的意外。
  她迎上前,“方才去您房中没见着您,我便回来等了。”
  “你找我?”陆乘渊微一挑眉。
  薛南星闻此一问,倒是愣了愣。她清晨独自出外查案,回来后不该第一时间向他禀明吗?
  正怔忪间,又听得一问,“找我何事?”
  薛南星又是一愣,应该有什么事,总归不就是案子的事么?
  她心中着急,也省得与他一来一回兜圈子,径自将李远平宅中所查一一道来。
  从月娘正是张启山的独女,到推测李远平是李申的儿子,再到李远平书房中的疑点,以及对案中新生的种种疑点,无不尽之处。
  陆乘渊听罢,默了一瞬,似是了悟,转而道:“所以这就是你去了这么久的原因?”
  薛南星怔了怔,总觉得此人有些说不上的奇怪。她一股脑说了这许多,此人不问案子,不问细节,反倒没由来地问了这么一句。
  的确,晚是晚了点,可这一问她实在不能如实回答,只得点了点头,避重就轻,“李远平留我用了午膳,月娘为试探我,还特意做了几道京菜,好在跟着王爷吃过几顿,才不至于露了马脚。”
  陆乘渊幽幽地看她一眼,又是没由来地一句:“我给你的桂花香囊呢?”
  薛南星:“……”
  她默默垂下眼,抿了抿唇,“王爷突然问这个做甚么?”
  “看看。”
  只有两个字,不轻不重,不冷不热。
  薛南星属实没弄明白,却又不能真的拿出来给他看,只得道:“我、我怕弄丢,先收起来了。”一顿,又补了句,“收得严实,得找找。对,得找!”
  她言罢,抬眸觑一眼陆乘渊,却见他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似乎真的在等她找出来。
  薛南星暗暗腹诽,咬了咬牙,只得装模作样找了起来。
  先是桌案,一眼望穿,找无可找,自然是没有。尔后是床榻,她假意翻来覆去,口中煞有介事地喃喃,“奇怪了,昨日明明收在软枕套里了。该不会……”
  她忽地抬手一敲脑门,惊道:“该不会有人换过这枕套被褥,东西被哪个扫洒的小厮收拾走了吧?”
  薛南星说着就作势要往门外去寻所谓的“小厮”,可甫一抬脚,腕间蓦地一紧。
  冷寒的声音自头顶落下,“是找不到了,还是给了别人?”
  “别人”二字竟是没有丝毫温度。
  薛南星收回步子,回过身,勉强挤出一个谄笑,“怎么会,怎么能给别人?这可是王爷送的,我……”
  话到这里,语声忽地一滞,她猛然想起方才在院子里自己将香囊还给魏知砚的情境。
  一模一样的香囊。
  薛南星再看一眼陆乘渊,只见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般清清冷冷。旁人或许瞧不出什么,可她往细了瞧,却是分分明明,清清楚楚地看出来了——深似海的眸中微澜涌动,这是又生气了。
  以昭王殿下的性子,若误会自己将他送的定情之物给了旁人,那还得了?
  她暗道不好,忙小心翼翼问了句:“王爷方才见到了?”
  陆乘渊微微阖了阖眸,似深深吸了口气,又极缓极慢地呼出来。
  他道:“为什么?”
  薛南星莫名,“我没有,那香囊是……”
  “本王问你为什么?”
  第88章 猜测(微修)凶手懂得验尸!
  “本王问你为什么?”陆乘渊的语气寒到刺骨,一字一句是极尽克制,却又遏制不住的怒意。
  薛南星怔然看向陆乘渊,只见他眼底似有某种情绪交错翻涌,恍惚间,竟叫她想起出发来宁川的前一夜。
  她心中一凛,赶忙捡重点道:“不是的,王爷,那香囊本就是他的,我只是还给他。”
  “还给他?”陆乘渊微一挑眉,冷道:“那他何时给你的?”
  “今早!”薛南星只怕误会更深,几乎脱口而出,“今早他来找我时给的,方才我见到他就还给他了,我……”
  话到这里,她忽地顿住。
  不行,实在不该扯到今早。方才陆乘渊一来就问她为何这么晚回,显然已是心中生疑。虽勉强被她糊弄过去了,可此人向来偏执多疑,难保他觉出端倪,步步紧逼。眼下陆乘渊本就已在气头上,断不能被他知晓今早去见二叔之事。
  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今早?”陆乘渊眼尾微微一颤,似乎想起什么,忽地嗤笑一声,“难怪不让本王与你同去,原来是别有他意。”
  薛南星一时无言,直觉此人蛮不讲理起来,简直比平日里那副淡漠的样子还难应付。
  然而,她垂眸不语的模样落入陆乘渊眼里,却令他满腔怒火腾一下燃起来。
  陆乘渊阖了阖眸,怒意涌到嘴边,化作冷嘲热讽地一句,“好,他送你的你还给他了,那本王给你的呢?为何不拿出来,是还都懒得还,直接扔了吗?”
  为何不拿出来?
  薛南星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她心仪于他,才会拒绝魏知砚,才会不敢告诉他自己的身份,才会不忍让他知晓当年之事,不敢给他看那个香囊。
  那香囊上绣了她的心意,早已添了别的意思。二叔说的那些并非实事倒也罢了,但倘若是真的,那这份“心意”便会成为一把刀,一把诛心的刀。她如何敢,如何能,又如何舍得,在一切还未弄清楚时就给了他。
  说到底,薛南星心里还是害怕的,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她爱的和爱她的人。
  这一局,她不敢再赌了。或许那晚她就不该收了那香囊,又或者,一开始她就不该入了这局。
  她哽了哽,千言万语却只挤出来一句:“我没扔……”
  “没扔……”
  陆乘渊轻轻重复了一遍,尔后像是听到什么极为可笑之事,自胸腔里震出一个笑。
  那是一种悲哀的,失望到极致的笑。
  其实,扔与不扔已经不重要了,他在意的又何曾是一个香囊。他不过是想得到她的信任罢了,一如他对她那样,毫无保留的,能将整颗心都剖出来给她看的信任。
  可他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魏知砚说的没错,他到底高估了自己。
  胸口霎时隐痛蔓延,既闷且冷。他近乎自虐般品味着这丝闷痛,而后缓缓看向薛南星带着担忧和悲悯的眼神。
  担忧、悲悯……或许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悲悯罢了。
  满腔的愤懑一压再压,化作眸中一闪而逝的暗沉色,陆乘渊强压下肺腑与喉间的刺痛腥甜,自嘲般笑了笑,转身离开。
  周围只一瞬便安静下来,未等薛南星想明白这一笑是何意,再抬头时,眼前已没了人。
  她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半晌才回过神来。
  薛南星一屁股坐回榻上,泄气般叹了声,又鬼使神差地从怀中取出那只香囊,怔怔地看了一阵。
  直至外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无影的声音,“张大人?”
  薛南星这才想起房门还敞着,忙将香囊随手塞进软枕下,起身步出外间。
  只见无影今日未做书童打扮,换了身玄色劲服,显得干净利落,神色亦是较平日里多了几分肃然。他朝薛南星稍一拱手,压低声音道:“公子,可以验尸了。”
  薛南星诧然,“现下?”
  “是。”无影点了点,“我等已暗中将尸骨取回影卫司暗所,方才来消息说已清洗干净,眼下只等着您去瞧瞧。”一顿,又补充道:“验尸的箱笼已按王爷吩咐备好放在马车上了。您等会看看还缺什么,只管吩咐我便是。”
  薛南星转头朝望了望窗外,日头似乎西移了不少。红伞验骨需迎着阳光,若再耽搁,日头一落,恐怕又得再等一日。
  她也不再迟疑,与无影一同往外走。待行至院中,她忽地想起什么,问道:“可告知王爷了?”
  “当然。”无影点头,“王爷说时辰不早了,让我即刻带您过去。”说着,他朝院外一指,“马车已经候着了。”
  薛南星抬眼望去,见院外只停了一辆马车,稍稍松了口气。
  思及此,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可甫一掀开车帘,心中蓦地空了一空。
  “王爷呢?”薛南星回身问道。
  “哦,王爷说还有要事,不去了。”无影坐在车夫的位子上,握起缰绳,见薛南星一动不动,他朝天上指了指,“程公子,这日头不等人,您若是有事要向王爷禀报,不如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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