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妙!妙极啊!”李远平连连称好,欣喜之情难以言表,“我李某人何德何能,本以为能得方才那几幅佳作已是天赐之福,未曾想,这两幅更是难得一见的稀世墨宝。”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竟要买下这两幅字,“我要买!”
  “我,我也要买!两幅都要了!”
  一时之间,场面好不热闹。
  薛南星知道陆乘渊素不喜喧嚣,眼下这么跟看猴似的被人盯着,早已面露愠色,于是正要去将那几个多嘴的赶了,甫一转身,却见一道翠粉倩影拦在她身前。
  “去去去,凑什么热闹?陈裕,你够银子吗你,在这儿起哄……还有你,杨子言,有银子又如何,没听见说吗,这些字画要择日拿来义卖,到时拿筹候着吧你……”月娘一手抻着腰,挨个点过去,竟是个个都能叫出名字。
  “师娘——”还有个不死心的,扯着月娘的衣袖,可下一瞬被她横眉一扫,一溜烟地跑了。
  人群如同被驱赶的鸭子一般,眨眼便散入人流,看得薛南星叹为观止。
  李远平抱胸立在一旁,含笑看着月娘。
  薛南星收回惊诧的目光,对李远平道:“我算是理解李兄方才那句话了。”
  李远平笑道:“也不知是这书斋没了她不行,还是我没了她不行。”一语毕,他见月娘带着家仆准备收拾小摊,便招呼几人往书斋里去,“几位公子若不嫌弃,不如到小院里坐坐,吃口茶再走。”
  此言正中薛南星下怀,她展目朝书斋里望去,里头虽只点了几盏风灯,隐约也能瞧见院里摆的茶台,可魏知砚在场到底是不方便问话。
  她略一思忖,转头朝陆乘渊道:“大人,我想起方才街口那间酥铺,里头的茶点看着颇为诱人。李先生一说起吃茶,我这腹中馋虫就被勾起来了。只是我这腿……”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膝,又朝陆乘渊投去一个恳求的眼神。
  陆乘渊哪能不明白。
  没等魏知砚开口多问一声她的腿怎么了,陆乘渊一把扯过他,“走,陪我去。”
  ***
  不出三步,陆乘渊便松开了魏知砚。
  “要将我支开说一声就行,我在你眼中不会这么没眼力见吧?”魏知砚转着腕子道。
  陆乘渊看他一眼,淡淡地道:“说吧,你此次来宁川究竟所为何事?”
  魏知砚勾唇笑道:“我要说是办案,昭王殿下信还是不信?”
  陆乘渊轻笑一声,“信,为何不信。”他顿了顿,又道:“只不过,不知是何等要案,要劳烦你少卿大人亲自出马。”
  魏知砚闻言,目色凝重起来,“你可还记得两年前在京城闹得人心惶惶的那个‘采花贼’?”
  陆乘渊眉心微蹙,他看过这案子的卷
  宗,这“采花贼”专挑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下手。短短半年间,犯下十数案件,连吏部侍郎之女都不幸遭其毒手,落下疯病。可奈何那贼人轻功极高,又擅长易容,至今仍未被抓获。他沉声问道:“那采花贼在宁川?”
  “嗯。”魏知砚点头,“你若看过卷宗,应该还记得那贼人每次犯案后都会在现场留下一片羽毛。无独有偶,前几日宁川也发生了一起案件,作案手法与两年前如出一辙。”
  陆乘渊了然,许多地方官员对此类案件不甚重视,受害人家属不愿报案的情形也时有发生。何茂是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性子,习惯于趋利避害,此案又暂且只发生了一桩,想来他也并未太上心。
  “你担心何茂懒政,就这么把线索错过了,所以亲自来了?”陆乘渊问。
  “没错。”魏知砚答道:“你知道吏部秦侍郎那个人,睚眦必报。他女儿的案子过了两年,他对京兆府就针对了两年,明里暗里使绊子,对我们诸多不满。我也理解他,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于公于私,得了线索,我自然不能放过。”
  他稍稍一顿,又道:“其实先派人过来查也并非不可。只是离太后寿辰只有半月,即便查出个结果,等人带回京城审完,我也来不及赶往俪山了。左右宁川与俪山相距不算远,不如亲自来一趟,倘若能抓到人,就地审理了就好。”
  末了,他不忘提醒一句:“我今日才到,未避免打草惊蛇,暂未告知何知县,眼下也只用化名魏言。”
  陆乘渊听罢,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魏知砚此番话下来,合情合理,毫无破绽,尤其是他提及的这桩案子,既涉及旧案,又有新案发生,是真是假,一查便知,他没必要亦不会蠢到拿此事做借口。他不由地回想起魏知砚方才见到程耿星时的神色,那般且惊且喜,想来事先并不知情。
  一念及此,胸中强压下的无名火又蹿动起来。
  魏知砚这边已经挑了些茶点,吩咐掌柜的包好,转头见他不出声,反问道:“你们呢?宫里的人都以为你先行去了俪山,怎么转头来了这儿?”
  陆乘渊简明扼要道:“原本是去了,路上得知宁川的税目有些问题,顺道过来看看。”
  “查税?”魏知砚诧异,“每年户部不都会专门派人来查么,年中便会有一次,算算日子也就是现下。何故要你亲自来查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陆乘渊径直往回走,经过他身侧时,丢下一句,“龙门县一案的手尾。”他方走出几步,脚下步子一顿,又补了一句:“眼下我们二人也只用化名。我是沈良,他是张纯甫。”
  我们二人?
  酥铺的屋檐在台阶上打下一片暗影,魏知砚立于檐下,望着人流中那道颀长的背影,眸中温和尽散。
  注:改自《诗经》中的《小雅天保》
  第73章 赐婚太后寿宴上,皇上会给乘渊赐婚。
  话分两头。
  薛南星跟着李远平进了书斋,一入门便见满庭芬芳,花木扶疏。院子不大,却也在东侧设了一精致小亭,小亭檐角各点一盏灯笼,上挂匾额,曰“晴翠庭”。
  二人坐到亭中茶台,李远平燃起小茶炉,沏着茶寒暄道:“半日下来,尚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薛南星合袖微微一揖,“在下姓张,名纯甫,方才与我同来的那位姓沈,另一位是我与沈兄的故交……”
  “魏公子,可对?”李远平笑着接话,见对方颇为诧异,又道了句:“适才无意间听到一声‘魏兄’。”
  薛南星笑了笑,“没想到初来乍到竟碰到了故友。”
  李远平手上动作未停,“看您几位的气度与才情,想来定非为求学而来,是……”他顿了顿,“有公职在身?”
  “李先生好眼力。”薛南星道:“我与沈兄确实在京中任职,此番为前来宁川,既是为了公务,原本也想顺便寻一位故人。”
  “原本?”李远平在薛南星面前搁下一个茶盏,再开口已改了称呼,“所以大人还未寻到这位故人?”
  “嗯。”薛南星点头,“实则我们今日来远芳书斋也并非偶然。”
  “哦?”李远平颇为意外,“莫非张大人要见的人在我们书斋?”
  薛南星展目环顾一圈,微不可察地叹了声,“‘远芳’是没错了,但我那位故人是在……”顿了顿,“在远芳书院。”
  这四字一出,李远平手中动作一滞。
  亭中光线昏黄,李远平垂头盯着手边小炉,熠熠火光映入他的眸中,却照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这一刻,薛南星心知自己找对了人。她默了一瞬,语声突然沉静下来,“不知先生您是否认识李申?”
  然而李远平面色不改,只平静地道:“自然认识,在宁川谁人不识‘宁川四杰’。”他提起茶壶,斟满一盏清茶,“更何况,在下昔日有幸拜入李先生门下,正因敬仰其才情,才毅然决然来到宁川,开设了这间远芳书斋。”
  “不过……”他转眸看向薛南星,“听先生说,他在京城为官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看大人您的年纪不出双十,何以与先生有交集?”
  薛南星笑着端起茶盏,煞有介事地道:“本官只是模样略显稚嫩,实则已二十有二了。”
  “我八岁那年,初涉文墨,便想求一良师指点迷津。恰逢宁川四异同科,风头一时无两,我就想啊,有什么能比得宁川四杰点拨文章更为难得?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得知李大人初入翰林,尚未迁出贡士所,便拿着文章在贡士所门口守着,没想到还真被我等到了。彼时日日进出的贡士不计其数,个个拿我当傻子,只有李大人驻足看了我这黄口小儿的文章。”
  言及此处,她目光愈发深远,“我至今还记得,李大人那句‘胸怀天下,心系苍生,方能立言不朽’。正是李大人这句话,如晨钟暮鼓,让我得以在景瑄五年中了二甲解元。”
  听到这里,李远平眸中渐渐笑意温熙,“是老师的脾性,唯才是举。”
  说着,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景瑄五年?如此说来,大人十七岁便以高中进士?”
  薛南星微微颔首,心里却不由地有些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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