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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心理师 第393节

  最初那甚至都不能被称之为人影,仅仅是一些黑色的点块而已。
  然而很快,孙北吉的眼眶湿润了——作为昔日恭王府的座上宾,他和张守中都是亲眼看着那个少年慢慢长大的。
  远处的那个模糊身影,即便还不能真正看清五官,但只是望见那个轮廓,他们就已经认出了来人。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是皇上!是皇上啊!”
  人群中随即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和欢呼
  远处,陈翊琮身着布衣,策马扬鞭,正骑行而来,在他身后,大约十几个守陵人的战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皇上平安回来了!”
  “皇上平安回来了!”
  陈翊琮的战马疾驰而来,在北门前,他骤然勒紧了缰绳。
  黑马扬起了它的两只前蹄,眼前的臣民则像潮水一样跪了下去。
  孙北吉亦然。
  但他还是忍不住抬头,多看了几眼阔别已久的年轻皇帝。
  许久未见,陈翊琮看起来比去时长得更高了一些,身型似乎也变得更健壮了一些,他双莫测高深的眼睛,似乎比先前要来得多了几分凶猛。
  孙北吉知道,这一次北巡和以往都不同。
  这一次北巡,陈翊琮是真正趟过了尸山血海。
  陈翊琮的马蹄缓慢地穿过北门的城楼。
  “都聚在这里干什么,”他的声音在城楼的门洞里回荡,带着某种不可违抗的威严和从容,“让开,朕要回宫!”
  第二百一十章 帝王气象
  城门前的人群让开了一条道路,陈翊琮目不斜视地扬鞭南去。
  从城门到宫门之间,许多百姓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见若干守陵人追随着一个布衣青年一路向南,纵马疾驰,大家都纷纷追上前看热闹,然后又被巡逻的官兵勒令散开。
  马蹄声还没过去多久,不少身着官袍的官员就快步追了上来。
  这些人中,有孙北吉这样鹤发长须的老人,也有张守中这样正值壮年的中年人,大家彼此相扶,甚至顾不上说话,只是带着盈盈笑意追着那马背上的身影而去。
  人群窃窃私,等到这批官员也走过之后,许多人才恍然明白方才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是谁。
  原来刚才那个马背上的男人是皇上……
  皇上回京了!
  人们竭尽所能地奔走相告,向邻里或家人绘声绘色地讲述他们在街道上看见或听见的事情。
  在持续了将近半个多月的戒严之后,平京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好消息。
  尽管大部分百姓都不明白皇上回京这件事究竟意味着什么,但许多人还是突然就觉得安心了下来——没有了皇帝的京城,那还能叫京城吗?更何况这个八月出了多少幺蛾子,到处都人心惶惶。
  一些消息灵通的往外透露了一些风声,有人猜金贼是不是已经打过了见安江,也有人猜皇帝这一路频频遇匪徒,会不会一个不小心死在了外面。
  阴谋论甚嚣尘上,且每一种说法都能找到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平头百姓忧心着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金贼”,南迁的北人和那些高门大户则已经开始计划若是平京失陷,下一处逃生的地点。
  但如今,皇上毕竟平安回来了。
  那平京城,或许就还是从前的那个平京城吧?
  ……
  重新回到平京,陈翊琮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宫。
  尽管他只离开了这里四个多月,但当他再一次踩在宫门的御道上,望着眼前渐渐清晰的起来的红墙金瓦,还是觉得一切恍若隔世。
  内廷的宫人们得的消息晚,大家临时商量了一会儿,觉得就算立刻往北门去肯定也占不着前头的位置了,所以袁振、徐直便带着司礼监的众人,等在太和门的前面。
  当陈翊琮出现在宫门前的时候,一众宫人再次跪拜。
  “都起来吧。”
  陈翊琮脚下飞快,他瞥了袁振一眼,袁振立刻小跑着跟上了陈翊琮的步伐。
  “朕上次收到你的奏报还是八月初六。”陈翊琮声音轻快,“这期间还有什么要事没有?”
  “有,兰字号的帐全都清理完了,贼逆逃得匆忙,大部分库存的银两都没有来得及带走,目前已经收归国库。”
  “有多少。”
  “三千五百万两。”袁振低声答道。
  陈翊琮整个人停顿了一下,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睛闪过一丝惊异,“多少?”
  “三千五百万两,白银,这是存在兰字号的地下钱库里的。”袁振又重复了一遍,“据查他们还有一个专门存放黄金的库房,在衡原山附近,我们还在找,现下还不确定东西在不在。”
  陈翊琮轻哼了一声,点了点头,又继续往前走。
  “好好找。”陈翊琮冷声道,“一下就能拿出五万两黄金买人,我看他们底子殷实得很。”
  “诶。”袁振缩了缩脖子,乖巧答道。
  等回了养心殿,一早就等在那里的卢豆才一见陈翊琮,顿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和袁振这等即位后才相熟的太监不同,卢豆是自小照顾陈翊琮衣食起居的大伴。
  望着他的眼泪,陈翊琮自己忽然有些唏嘘,他笑着打发了卢豆去给他准备浴汤,自己则沉默地在养心殿里坐了下来。
  回来了。
  尽管他已经许久未归,但这养心殿中没有一处蒙尘,和他先前离去时一模一样。可见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这里的宫人大抵是时时擦拭的。
  陈翊琮抬眸望了一眼墙角的宫人,这些太监宫女都低着头,面容恭谦地站在那里,等候着命令。
  四面没有了连天的炮火,也没有了冲杀的叫喊。
  面对空荡而肃穆的宫殿,陈翊琮忽然觉得有一些冷清。
  他无言地坐在那里出神,然后极迅速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甩出脑海。
  在稍作休息之后,他很快起身去沐浴更衣。
  由于的右臂还有未曾愈合的箭伤,不能碰水,所以陈翊琮全程举着还裹着绷带的右手。
  卢豆帮他拆下了束起的长发,仔细地搓洗着。
  这头发实在太脏了,洗了两道水搓出来的沫子还是灰的,卢豆前前后后足足洗了五道才好。在这整个过程里,卢豆几乎一直在心疼地吸鼻子——这头发还是好的,最让他难受的,还是陈翊琮后背的几处青紫和新好的疤痕。
  左肩后面的那个窟窿眼虽然已经愈合了,但却留下了一块凸起的狰狞粉肉,像是一条野蛮生长的短藤。
  “哭什么,”陈翊琮甩了甩头发,“朕这不是好好的吗?”
  “奴婢……奴婢是想起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卢豆把手里的毛巾搓了几遍,动作轻柔地给陈翊琮擦头发,“那时候皇上也是这样,老弄得自己一身是伤。”
  陈翊琮笑了一声,然后笑容又很快褪去。
  “是啊,那个时候母妃总是会拿生姜沾酒来给我消淤青。”陈翊琮低声道,他的左手捏碎了几个浮在水面的泡泡,“擦得时候疼得很,但过后总是很快就好了。”
  卢豆怔了一下,不敢再接话,低头专心给陈翊琮擦头发。
  陈翊琮也很快看懂了卢豆的不敢,索性也就不再说什么。等到擦干了身上的水,几个宫人上前为陈翊琮拆换右臂的绷带,不多时,他重新换上了龙袍。
  在这样一番梳洗之后,那些从战火里沾染的风尘全然不见。
  卢豆望着眼前的皇帝,一时间觉得激动又畏惧,他从前没怎么见过建熙帝,平日里见到的恭王也是一个外强中干的懦弱王爷,然而此时望着眼前的陈翊琮,他忽然从心底里觉得,那些书里头说的帝王气象,约莫也就是如此吧。
  陈翊琮自己低头整理着袖口,低声道,“你去传旨,让内阁阁员,还有六部侍郎以上的官员半个时辰内到养心殿里来候命,朕有话要同他们讲。”
  第二百一十一章 将计就计
  再次进宫的孙北吉有一点喘。
  一进养心殿,卢豆就贴心地搬来了一个木墩,张守中扶着孙北吉坐了上去。
  听着孙北吉有些艰难的呼吸声,陈翊琮又让人端了清茶过来。
  孙北吉喝了茶,又沉默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脸色才从白转红。
  “所以阁老是从北门一路走回来的?”陈翊琮颦眉问道。
  孙北吉有些羞惭,“是。”
  “阁老这把年纪还这样乱跑什么?”陈翊琮有些责怪地看向张守中,“该喊轿辇啊。”
  “老臣是高兴……”孙北吉笑道,“就忘了。”
  张守中也有些不好意思,“臣也是忘了。”
  陈翊琮半是生气地笑了起来,养心殿里的其他几位尚书也忍俊不禁,大殿里满是快活的空气。
  上一次这样轻松是什么时候?连张守中都快记不起来了,他望着龙椅上的陈翊琮,心里由衷地感到高兴。
  他到现在还记得,在听到陈翊琮亲自带兵剿灭青袍匪的时候,自己的忧心和焦虑。在出江洲之后,这种消息更是三番五次地从兵部的密函里传来。
  陈翊琮的这次北巡充满了变数,原本这一趟北巡的计划只有两个月,毕竟只是北上送一批军备,然而因为陈翊琮沿途不愿闲着,一个月的时间才从平京走到了江洲。
  等到了涿州,陈翊琮又派人传信回来,说可能会待得更久一些,张守中和孙北吉着实是一口气提了上来——因为按照陈翊琮先前的表现,这话的意思基本上等同于“朕想御驾亲征试试,先跟你们通个气”。
  然而没过多久,陈翊琮又突然变卦,快马加鞭从涿州返程。
  孙、张二人的心情跌跌撞撞,一会儿喜一会儿忧,尤其是前几天忽然得知江洲和楚州一带出现大批金贼,且陈翊琮又恰好在这个时候失联,说丝毫不慌是假的,孙北吉这个年纪了,当天夜里愁得根本睡不着觉。
  但是看看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这个神采奕奕的年轻人……孙北吉的眼睛又有些湿润了。
  在场的官员开始一一向陈翊琮呈报近半月以来等候批复的要事。
  君臣之间对答如流,很显然,在外的这些日子,尽管陈翊琮在大多数时间都只是在孙北吉等人给出的意见上画个圈,很少直接给出明确批复,但每一封北上的奏报他显然都认真度过,没有放松。
  轮到张守中的时候,陈翊琮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并让其他人暂时退下,只留孙、张二人在殿中。
  在众人离去之后,张守中向陈翊琮谈及了前些日子的诡异“守城”。
  “这件事朕知道一些。”陈翊琮平静答道,“楚州的兵,是朕下令不准动的。薛将军不算抗旨,只是奉了朕的密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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