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第340节
韦英略略挑眉,把手收了起来,“我现在也不在宫里了,我可以做我想做、喜欢做的事……有什么问题呢?”
柏灵将短刀重新插回身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掌。
“……原来如此。”她低声喃喃,“韦师傅这样说,我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明白您教我的这些东西,对我确实非常合适。”
柏灵再次弓步站好,尽管如今她刀刃的路径看起来还远远不够利落,但她确实正在变得熟练。
“对了,还有一件事,”韦英悠哉开口,“我最近要出一趟远门,一直到六月才能回来哦。”
“明白。”柏灵轻声道,“我会勤加练习的。”
“嗯?”韦英轻咳一声,“没别的什么要和我商量的吗?”
“如果师傅是指月底我在兰字号的亮相,那么没有。”柏灵认真答道,她脸上滴着汗,带着几分胸有成组的坦然。
柏灵停下手里的动作,“这段时间已经有好几个人问我到时候打算怎么办了……有十四留下的那本无常本,应付这些事情就已经足够。”
“是吗?”韦英微微颦眉,“你想怎么做?”
柏灵迅即地回身抽刀,刀刃精准地刺向虚空中的一点,而后她退回一步,再次将刀插回后腰。
“做回我的老本行。”她轻声说道。
……
这一日的练习结束之后,柏灵像往常一样坐在高处独自歇息了一会儿。
等到微微觉得夜风有些冷了,她才顺着这里的梯子慢慢往下走。
才回到她所在的楼层,柏灵便看见有衣着独特的女子站在自家门口等候。
夏日里,那人身着袒胸的罗裙,很是好看。她有些百无聊赖地依靠在门前的廊柱上,静止着便是一副婀娜之景。
那人很快也看见了柏灵,于是转过身朝柏灵走来。
“您就是柏灵姑娘么?”
四目相对,柏灵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几分明显的轻视。
明明是第一次相见,她却分明感觉眼前人似乎对自己抱着极大的敌意……
柏灵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迅速地掠过眼前人。
在这个陌生女子的锁骨下,那块犹如凝脂的肌肤上,不曾留有半点烙印的痕迹,可见眼前女子并不是沦落百花涯的歌女舞姬。
但柏灵旋即又看见她腰间垂落着一块兰子坊的令牌,那是入夜之后,出入楼宇之用的通行证。
应该,是兰子号中少数能够进出金阁的侍女才有的。
再加上她上来对自己喊的是敬语“您”……这是兰芷君身旁的人吗?
“我是。”柏灵这才答道,“这位姐姐是来找我的?”
“对,前些日子姑娘托兰芷君寻人,这件事已经有了眉目。”那人轻声道,“今夜兰芷君有事,我正是为他来转达的。”
柏灵的目光几乎立刻亮了起来。
“找到了?她人在哪里?”
“姑娘先说说你今晚是到哪里去了吧?”那女人目光中带着几分怀疑,“您应该知道,除非有兰字号的通行手牌,否则你是不可以离开兰字号的地界半步的。尤其现在是晚上,您如果一个人去外面乱跑,是很容易出事的。”
说着,她便伸手戳了戳柏灵的左肩,虽然隔着衣服,但柏灵知道对方是在指自己的花码,这似乎是在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见柏灵没什么反应,那侍女又冷声补了一句,“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明白,”柏灵没有接茬,她错开了目光,轻声道,“不过我没有乱跑,而是去楼顶吹风了。”
“楼顶?”那侍女怔了一下。
“是的,”柏灵点头,“兰芷君应该是知道的。”
“好,”那侍女恢复了冷静,“我会去和兰芷君确认,现在,你随我来吧。”
柏灵等的就是这一句,她的脸上忍不住绽开了几分笑意。
“我们是去找宝鸳吗?”
“我不认得什么宝鸳。”侍女冷声答道,“但如果你指的是那个你想找的女人,那么是的。她叫李棉。”
柏灵眼中霎时闪过一道惊异——她再次颦眉,宝鸳确实是单名一个‘棉’字没错,但柏灵记得,她并不姓李啊。
在卷籍司看承乾宫各人档案的那一晚,她是看过宝鸳的原名的,宝鸳姓乔。
“怎么了?”侍女望着柏灵的表情,“不对么?”
“请带路吧。”柏灵抬手,示意眼前侍女引路,“……对了,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你不用知道怎么称呼我。”那人已经转过了身,“反正今后我们也没什么机会相见。”
第一百二十五章 花与小女孩
柏灵对着她的背影轻轻耸了下肩,她几乎可以确定眼前这个侍女有些讨厌自己。
柏灵不是很清楚原因——或许是因为自己在楼顶待的时间太长,让她久等,所以为她不喜,或许又是因为别的什么——但这不重要。
这一路上,柏灵已经无暇去想眼前这个第一次见的侍女,她满心关切的都是两人今晚将要去到的地方。
侍女带着柏灵下楼,这一路上她们遇到的许多其他仆从,这些人也对这位侍女带着几分与兰芷君相似的尊敬。
离开了兰字号,楼下没有备马车,只有三五个龟爪子等在那里,和她们同行。
柏灵愣了一下,这多少说明,宝鸳大概就住在附近。
不远处,引路的侍女背挺得笔直,一步一步带着柏灵往前方的深巷而去。
柏灵半低着头,姿态谦卑地跟从在她的身后。
余光里,她看见不少人为眼前的侍女驻足——这些男人们的目光流转在她的袒露的胸口,好几人显然是想上前来搭讪的,但走近便发现,她左胸上没有百花涯的花码。
侍女的目光狠狠剜了那些试图靠近的男人们,他们便尴尬一笑,或是不屑地轻嗤一声。
柏灵兀自想着,大约平日里也会有贵人将自家的如花美眷也带到这百花涯中一道游赏。凭花码识人,大约是这里的一道铁律吧。
幸得如此,这一路也没有人来找她们的麻烦。
很快,两人来到了百花涯边沿的花弄,再往外走,就是平京城普通的地界了。
那侍女带着柏灵兜兜转转,好几次经过了同一处街角。
柏灵和随行的龟爪子都多少看出来眼前的侍女应该是迷路了,不过她看起来早就发现自己已经失了方向,此刻正左顾右盼地张望着,眉心紧簇,口中还念念有词。
“你拿着灯笼在这儿等我一会儿,”侍女转身把兰字号的灯笼交给近旁的龟爪子,冷声道,“要是有人难为你们,你就让他瞧瞧灯笼上的字。”
龟爪子立刻振声答了一句“好嘞!”,而后便郑重接过了灯笼。
柏灵低头看了看,灯笼的正面写着一个红色的「兰」字。
看来兰字号的名头,即便是在这边沿的花弄,也一样能镇得住人。
那侍女提着裙摆就要走,后面几个龟爪子连忙道,“姑姑,您就一个人——”
“别来烦我!”年轻的侍女有些暴躁地回头瞪了龟爪子一眼,她撸起了两袖,“让你们待在这儿就待在这儿!”
几个龟爪子喉咙动了动,重新往后退到了柏灵身旁。
柏灵望着这一幕,几乎有些忍不住想笑。
侍女走后不久,天上又开始飘落雨丝。但路上的人并没有变少,这雨丝一点也不像是夏夜的雨,反而像是春日里的,轻轻绒绒落在人身上,叫人觉得有些凉爽。
柏灵不喜欢下雨,她退到近旁的屋檐下面,找了处垒着废砖的地方坐了下来。
也大约是在这时,她才留心到近旁的小土堆后头,蹲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她看起来大概只有三岁出头,衣服很旧,布面上的颜色已经洗得发白,但很干净。
在百花涯的花弄里很少看见这样的小女孩。
那小姑娘蹲在那儿一动不动,柏灵望了一会儿,有些在意地向近旁的龟爪子借了灯笼,然后走去了她附近。
小姑娘正出神地盯着土堆一角——那里有一片盛开的小花,主要是白色和紫色的两簇。
借着光,小姑娘回头看了柏灵一眼,然后又转回去继续看花。
柏灵把灯笼放在一旁,也蹲到小女孩的身边,轻声道,“你在看什么呢?”
“嘘。”小姑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迈着小步,往柏灵这边靠了靠。她的小手搭在柏灵的耳畔,像是在说一个秘密,声音又轻又细。
“我在比这里的花……看是哪一朵最漂亮。”
柏灵怔了一下,带着几分微笑叹了一声,她的目光也落在了这些小小的野花上。
“那比出来了吗?”她轻声道。
“嗯!”小姑娘再次靠近柏灵的耳边,小声说道,“我觉得紫花花边上的那一朵小白花,最好看。”
柏灵顺着小姑娘的描述望向这一片小小花丛,她一眼就看见了小姑娘说的那一朵粉白色的花——它开在一簇紫红色的同类之中,分外显眼。
柏灵伸手指了指,“是这一朵吗?”
“!”
小姑娘的眼睛霎时瞪圆了,而后她皱起眉,一把抱住柏灵的手,把她的手指往回拽。
“你……你不能……你不能当着她们的面说这个!”小姑娘拉着柏灵,往边上后退了好几步。
她看起来有点着急,又有点生气,两只手插在腰间,认真训斥道,“其他的花花听到会伤心的哇!”
柏灵望着眼前的小姑娘,顿时觉得心头软了一块。
“那怎么办……”柏灵带着几分歉意道,“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你和她们不熟呀。”小姑娘皱着眉头,她想了一会儿,勉为其难地看了看眼前面善的姐姐,“我去帮你说吧?”
四目相对,柏灵忽然觉得眼前小姑娘的鼻子眼睛看起来有些熟悉。
只是还未等她细看,小姑娘已经自己跑了回去。
她对着那一片小花叽里咕噜地说了很多,临了,她伸出小手,摸了摸那一片花丛——几片花瓣旋即承受不住,随之零落。
柏灵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