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这是陈曦文干得肯定不能说,再说了删帖本就没错。
  程莎抬脚又要踹,却被一群人拦下。
  舒玥眼下这副模样,谁也不敢保证再踹一脚会不会把人给踹坏了。
  抱着手臂的赵婷依嗤笑一声:“走吧走吧,反正就是给她个教训,打死了可就不好玩了。”
  下节课是自习,一般来说是没有老师的。
  舒玥洗干净脸,一身狼狈地回到教室时,几乎全班同学都投来了目光,她好像没看到似的,径直回到自己座位上,把厚重的吸满脏水的校服外套脱下。
  好在校服足够厚,里面的卫衣没有湿,只是泛着潮。但当脱下校服的那一刻,舒玥感觉全身都钻进了一股恶寒,她冻得直打哆嗦,再加上腹部的剧痛,她只能趴在桌子上,穿着单薄的衣服瑟瑟发抖。
  身边同学议论纷纷,都在小声嘀咕,只有赵婷依有些心虚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假装在忙自己的事情。
  “她好可怜啊,感觉这么冷的天要被冻死了。”
  “估计又被那群人针对了……”
  陈曦文搬着作业回来时,都没有看见趴着的舒玥,直到发作业本时走到她跟前,那扑面而来的气味和扔在地上的校服外套引起她的注意。
  “阿玥,阿玥?”陈曦文吓得一摞作业本都要掉在地上,她摇了摇舒
  玥,却发现舒玥额头冒出冷汗,而且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看着自己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又是那群阴魂不散的神经病干的?”陈曦文咬了咬牙,把作业本交给其他同学代发,转身就要去找老师。
  没过一会儿陈曦文就回来了,二中的高中自由得很,自习时间只有老师巡逻,班主任也常常不见踪影。
  看样子,今天班主任又不在办公室。
  陈曦文气不过,路过赵婷依座位的时候狠狠踹了一下她桌子,后者转头又像跳梁小丑一样嗷嗷直叫,舒玥无暇搭理,陈曦文则是一幅“你再敢叫唤我就揍你”的眼神瞪她。
  中午在宿舍,陈曦文给舒玥找了件自己的备用校服外套,舒玥中午也没吃下饭去,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到打铃才起。
  即使难受到不行,舒玥也不可能给舒娟打电话,她不能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母亲,因为说再多都解释不清,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和母亲沟通有代沟,所以更要在关键时刻避免矛盾发生。
  她下午头昏脑胀,几乎是睡过去的,一连几天都是这个状态,白天要接受大大小小的霸凌事件,刚开始舒玥还会狠狠还手,在有能力的情况下,有人打她,她就用力打回去,但到后面,她逐渐在这种层出不穷的事件里麻木,只要有一次机会,对方就变本加厉,叫她没有还手能力。
  非常器重她的英语老师上课批评她,下课把她叫到办公室里好好劝解,看着舒玥像往常一样答应,她长松一口气,结果发现舒玥还是以这样的状态对待学习。
  她无话可说,渐渐懒于批评舒玥。
  在周日的周测里,班里成绩名列前茅的舒玥,直接把擅长的英语和地理考到了中等以下的水平。这次所有老师都注意到了她,在轮番批评后,发现依旧无果。
  舒玥有时候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哭,问自己为什么总叫妈妈和老师生气,问自己为什么这么没出息,为什么因为分手就堕落?
  她只觉得都是自己的问题,有时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发笑,有时候发呆,不知道镜子里的人是谁了,那分明不是自己啊。
  这样稀里糊涂的日子,在至关重要的高三里持续了半个月。
  舒玥熟悉了自己桌子上写着的诋毁的语言,也习惯了走在路上经常会被骂几句,也习惯了有人往她书包里扔垃圾。
  一周后,高三学生迎来了统一的心理测评,测评结果差的会被心理老师采取不同措施来应对。
  也就是在这之后,舒玥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审判。
  第60章 心病(一)“别走好不好”
  “结合舒玥同学的心理状况以及……她在学校的表现,我们教务处决定停学处理。”
  舒娟百般求情,希望学校再给舒玥一次机会,但最终学校还是以担心学生心理状况为由拒绝了。
  言外之意,你女儿有病就去治,在学校跳了楼我们可不担责。
  白纸黑字的告家长书上,最终签上了舒娟的名字。
  那天下午,舒玥始终沉默着,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听着耳畔的议论纷纷,随着教务处的印章落下,她的命运彻底交在了别人手中。
  就这样吧,她想。
  她搓着掌心的一片烫伤,那是前段时间,别人在她打水时故意用开水浇上去的,现在烫伤的痕迹还在,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被霸凌这件事,学校也知道了,对霸凌学生予以一个月停课处理,仅此而已。
  从学校出来,舒玥背着书包收拾回家,与那些即将高考的学生逆向而行,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的人生脱轨了,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明明是一场解脱,她看着舒娟头也不回地往出走,却怎么也不觉得轻松,好像是自己犯错了。
  舒娟把她带到附近一家奶茶店,两人坐下,舒玥始终低着头,手不停地发着抖,还不停地遮掩着手上大大小小的伤疤不让舒娟看见。
  舒娟脾气大,如果看见女儿受欺负,拿着刀和那群人拼命都有可能,可舒玥害怕看到那样,她们孤儿寡女,没人撑腰,舒玥只想过平淡日子。
  舒玥咬着吸管,口中的白桃果粒此刻也食之无味,她一言不发,看着粉红色的奶茶发呆。
  舒娟终于开口,她眼睛还红着,却没有丝毫温度,在妈妈眼里,舒玥看见了心灰意冷。
  “说吧,以后想怎么打算?”
  舒玥愣了愣,抬头迷茫地看着妈妈。
  不是她没听清,而是在妈妈的语气里听到了绝望,这让她害怕和陌生。
  “你要是想继续念书,那就歇上半年,再跟下一届重读高三,”舒娟呼出一口气,接着说:“不想念的话,你也成年了,早点嫁人算了。”
  舒玥知道她这是气话,平时最不支持的就是女儿早早结婚生子,现在主意说改就改,分明是生气了。
  可她还是不由得害怕,害怕妈妈不要她了,就像当年爸爸丢下她们母女俩一样。
  舒玥太害怕离别了,她不愿被人放弃,不愿再被人遗弃。
  长大的代价是无数次痛入骨髓的折磨,人们畏惧却向往着。
  舒玥第一次这么绝望,听见“嫁人”的那一刻,好像比听见五马分尸都可怕。
  她一瞬间就流出眼泪,张了几次嘴,都没能把话说利索:“不要,我……我上学,不嫁人。”
  舒娟靠在椅背上看她,眼眶蒙上一层水雾。
  “我不求你上什么名牌大学了,咱们过正常人的日子好不好?”舒娟心里难受,看着舒玥地模样又舍不得说重话,可她心里也憋着口气,自己生下的女儿明明那么健康漂亮,这几年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把这个家弄的面目全非不说,女儿还成了这副模样。
  她难受地上不来气,“你要是决定上学,那妈妈给你转学吧,我们换个学校,重新开始……”
  舒玥含着泪点头,现在只会点头,也只能点头。
  舒娟看着她全是伤疤的手,拿纸巾把眼泪抹掉。
  “不管被人踹进沟里有多疼,都要自己爬起来。”给女儿递过去一张面巾纸,她乞求般地问:“答应妈妈,好不好……”
  舒玥感觉有什么如鲠在喉,她一点一点挪过去,然后把妈妈抱住,她好像不会说话了,只是边点头边重复:“好,好……”
  暮色沉沉,在苍茫的城市里,有人奔波求生,有人花天酒地,有人迷茫,有人逍遥……所有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活着,尽管不够深刻。
  走在路上,舒玥背着书包,第一次这个时间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有点儿感慨,甚至感觉一辈子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降临在了自己身上,让她有些恍惚。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知道自己把妈妈为她铺的路,弄得一地鸡毛。
  既然说有病,那医生是必须看的,舒玥静静地坐在房间里,听着客厅那头舒娟打电话的声音。
  舒娟在和宋常威打电话,她说话声音很大,似乎有满心不甘和痛苦,压抑着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舒玥的心好像被一根细绳揪着,已经勒出了血。
  她想出去说爸爸妈妈别吵了,可站在门边的脚步异常沉重,一步都挪不动。
  房间里的灯光亮的刺眼,舒玥感觉精神缺缺,她只想蜷缩在黑暗里,摒弃耳旁的一切嘈杂,然后一夜好梦地睡去。
  可外面还在吵,舒娟说生气了,不知摔了个碗还是杯子,舒玥在屋内吓得蜷缩起来,听着尖锐的破碎声,她好像听见了自己那颗风雨飘摇的心脏落地,摔成肉泥的声音。
  总算吵完了,舒玥蒙着被子,倒在床上,昏睡过去,以为睡觉就会宁静,不料梦里也有摆脱不了的梦魇,也在追着她蚕食最后一点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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