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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160节

  戚白商听见了谢清晏压得极低、溢出喉间的闷哼,抬眸后,她瞥见了他失血而苍白的薄唇。
  “……”
  女子长垂的眼睫错觉似的颤了一下。
  眸里波澜将起的刹那,又被漠然的平静死死压了下去。
  而与谢清晏想的不同,哪怕只穿着一件湿透的中衣靠在他怀里,戚白商也不曾挣扎分毫。
  正相反,她懒垂着眸,指尖从他腰侧勾拨起。
  血色在她指腹洇开了。
  他的血。
  谢清晏却视若无睹。
  他漆黑的眸底同时被极致的欢愉与痛苦的悔意交织:“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通过一个你想要的答案,来祈求你的‘宽恕’?离开与否是我的自由,我早说了答案与你无关,只是你不允许罢了。”
  戚白商漠然地将手上那点血痕擦在他心口的白衣上。
  “何况,我说了,你便会信么?”
  “谢清晏,你从不信任何人,无论是我还是旁人,你只信你自己。”
  “……”
  谢清晏低头,望见戚白商在他白衣上一点点染开的他的血色。
  停了两息,他像低眸笑了。
  “你恨我、所以不想救我了,是么?”
  “是。”
  戚白商眼都未眨地擦净了她的指尖。
  她那样近地仰脸,稍倾身就能吻上他的喉结,下颌。
  可那是戚白商第一次用如此冰冷又漠然的眼神望他,像是他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动容分毫。
  “谢清晏,如你所愿。”
  “我会陪你到你死那天。”
  第79章 软肋 恭候谢公大驾。
  戚世隐是在上元节那日回府的。
  自接了太府少卿万平生的案子之后,他便长居大理寺官署,秉烛达旦,只偶让小厮回来拿些换洗衣物,连着十日未曾回庆国公府了。
  如今太府案终于有了些眉目,借着账面上揪出的嫌隙,戚世隐顺藤摸瓜,终于叫辎重走私脉络浮出水面。
  此后,戚世隐已接连审了太府少卿万平生及其从属两日,可惜万平生力扛此案,始终不肯吐口幕后指使之人。
  恰逢上元节,在萧世明的劝说下,他便回了府中。
  戚世隐本想着先去与戚白商说明此案进展,却未料想,到了戚白商府内住着的小院一看,竟是人去楼空——
  整个房间里所有物什被搬得干干净净,只余下空落落的桌椅,床榻与木架。
  戚世隐僵了两息,去桌角一抹——指腹上落了一层薄灰。
  这分明是离开至少有四五日了!
  戚世隐脸色难看,扭头便跨出了门。
  ——
  “父亲!”
  戚世隐大步跨入了观澜苑正房明间内,身后阻拦的管家尚慢了两步。
  “长公子不可——公爷近日身体不适,连早朝都告了假,您怎能硬闯呢……”
  话音未落,戚世隐已经转入书房了。
  站在书桌后的戚嘉学正提着毛笔,愕然抬头,迎面见到掀帘入内的戚世隐,他面色沉了沉,将毛笔搁在笔架上。
  “公爷,”管家做了礼,“我拦长公子了,只是实在没能拦下……”
  戚嘉学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是。”
  管家离了书房,到明间外,又转身自觉地将门合上了。
  书房内。
  戚嘉学坐到了椅中:“你几日不曾归府,一回府便如此气势汹汹地来,总不是来问安的吧?”
  戚世隐冷声:“我来是想问父亲,白商去哪儿了。”
  戚嘉学去拿茶盏的手顿住。
  戚世隐怒气难抑:“莫非,是父亲劝阻我查太府案不成,索性将白商送回了衢州?!”
  “……”
  戚嘉学皱眉:“什么意思,你查万家案,还与你妹妹有关?”
  间戚嘉学不似作假,是当真不知其中联系,戚世隐凛了神色:“我说过,太府之案,我不会再与父亲提及、也请您不要插手。今日是我请问父亲,白商现下究竟在何处?”
  “无论她在哪儿,你只须知晓,此事不是我的安排。”戚嘉学抬手支额,似乎很是烦闷。
  此刻戚世隐才发现,不过十日不见,父亲面色憔悴,眼底透乌,胡子拉碴,像是许久不曾好睡了。
  显然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
  再想到人去楼空的角院,他脸色沉了下去:“父亲若不肯告知,那我只好叫他们张贴告示,在上京寻人了。”
  说着,戚世隐作势转身。
  不等他跨出一步,就听身后戚家学怒道:“你给我回来!”
  “……”
  戚世隐转正回身。
  父子二人对峙须臾。
  见戚世隐神色沉肃,显然不是不问到底便不肯罢休,戚嘉学眉抽跳了下,撇开了眼神:“你妹妹,初十纳征那日,被谢公接走了。”
  “纳征?您说的是谢清晏送聘财那日?他带走了婉儿?”戚世隐不解。
  “……”
  像咽下了一口老血,戚嘉学脸色发黑:“我说的是白商!他强行带走了白商!”
  语气扬得突兀,声音却低得带颤。
  尽管如此,戚世隐还是在听完之后身影一震。
  像是叫惊雷骇住。
  “什么……什么叫谢清晏带走了白商?”戚世隐下意识上前两步,按在书桌上,对视父亲,“谢清晏要娶的不是婉儿吗?”
  “哈,哈哈……”
  戚嘉学冷笑起来,眼角抽搐:“聘财虽至,却无婚书。他谢清晏要娶谁,我管得着么?我、我敢管么?!”
  “……”
  几息间,戚世隐脸色由青转红,又由红转白,俨然是气骇至极,直回身去时连身影都晃了下。
  他下颌厉然绷着,牙关紧咬:“谢清晏与婉儿的婚事,是他亲口从陛下那儿求来的!圣旨已达,他还想反悔、是要欺君不成?”
  “你还没看明白吗?谢清晏就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所图岂是与婉儿之姻亲?!”
  戚嘉学咬牙切齿,死死瞪着戚世隐:
  “我不信你半点不知道——安家覆灭之前,你插手赈灾银案、卖官鬻爵案,桩桩件件难如登天,其中朝中关节错综复杂——若非谢清晏在背后支持,难道是你去疏通的?!”
  戚世隐面色急变,沉默过后,他冷声道:“两案我问心无愧,纵有借力,也是安家应当之罪。”
  “借力?”
  戚嘉学哈地一声冷然大笑,像是气得仰回椅中,“无尘你清醒点儿吧!不是你借力于他,而是他操棋于你!你与我,与戚家,与朝堂中诸多老臣,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若要弃棋、碎棋,他眼都不会眨一下!”
  戚嘉学扯得脖子到脸都涨红了,他怒指着宫城方向,青筋暴起:“他谢清晏是皇亲贵胄,是长公主独子,是赐了国姓的镇北大将军!你我是什么?是仰陛下鼻息的文臣而已!昨日是安家,今日是宋家,明日又是谁家?!再进一步,他是不是要剑指那九五之——”
  “父亲。”
  戚世隐猛地打断。
  戚嘉学像是被扼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至。
  想起自己差点脱口说出什么,他脸色顿时从涨红刷白下来。
  指着宫城的手颤了颤,压到膝前。
  戚嘉学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他僵着慢慢摇头:“无尘,我年少时也与你一样,有雄图壮志,有一腔热血……可如今在上京城中活了几十年,我早已看透了,这世间不是只有公理——权力之下,才有公理!”
  “……我与父亲不同。无证之罪,我绝不会妄断于人。”戚世隐不为所动。
  似乎被戳到痛楚,戚嘉学脸色一变,抬起头来看向戚世隐。
  戚世隐道:“我只知安家、宋家其罪难容,我既遇上了,就一定会查下去。”
  戚嘉学脸色难看:“如今上京已经被你这桩案子搅得暗流涌动,风声鹤唳,你还嫌不够吗?宋家虽不能奈何谢清晏,却能奈何你。如今既然万平生愿意扛下此案,你为何不能就此收手?”
  “父亲十日不朝,都能得知万平生的口供,我还能看不出其中龃龉?”戚世隐冷然道,“既有龃龉,怎可不查?何况兹事体大,他万平生区区一个太府少卿,远担不下!安家尚只是国之蠹虫,而宋家、宋老太师,他呢?他敢勾结北鄢、通敌叛国——”
  “住口!”
  戚嘉学怒得拍桌而起,“你、你不是不定无证之罪!你哪来的证据?!论亲系,他可是你外王父!”
  “整个上京都知晓万墨是倚仗其舅公宋太师才为非跋扈,这不叫无证之罪,这叫未证之罪!”
  戚世隐道:“至于证据,十数年阴谋勾当、怎可能滴水不漏?宋家是朝中倚大,不知末路——用不了多久,我一定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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