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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157节

  连翘有些后怕地点头:“我知道了,姑娘。”
  “……”
  戚白商翻着医典,心绪却早已飘远。
  验证了她的猜想是意料之中,更叫她心生不安的,是谢清晏竟将董其伤调配到巴日斯身旁,护送他回北鄢。
  那人究竟有何目的,设下一整盘局,伏杀的是谁?又要从巴日斯那儿拿到什么?
  戚白商正想着。
  “吁。”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她一怔,掀开车帘,望见已经看到了南墙的庆国公府。
  “紫苏,怎么回事?”
  “……”
  车帘外静了数息。
  戚白商正奇怪,就见同在车内的连翘面色一变:“不会还没走吧……”
  “走?”戚白商蹙眉,“谁走,你们瞒了我什么?”
  “……”
  见连翘吞吞吐吐有口难言的模样,戚白商微生恼意,她起身,掀开前方车帘。
  甫一入眼,便是庆国公府正门外,排得满满当当的车马,大小堆叠的奁箱扎着火红的锦缎花结,一直铺进了庆国公府内。
  看热闹的人群散聚在国公府正门外的长街上,艳羡纷纷。
  “不愧是镇国公的聘财,桩桩件件拿出来,能堆满这条街了吧?”
  “长公主就这么一位独子,自然声势浩大。”
  “何须长公主府啊,旁人是嫡长子孙,还要靠宗亲荫蔽,镇国公军功累累,可谓一人当府,满门皆贵!莫说别的,你就看庆国公,说是长辈,还不是要对他恭恭敬敬的,亲自出来相迎,哪敢摆什么外舅模样?”
  “…………”
  纤白指尖勾着的垂帘一颤,跌了回去,将车马外的喜庆遮蔽。
  戚白商终于明白,今日两人不想让自己回府的古怪源自何处。
  “我竟忘了,今日是他与婉儿纳征下聘之日。”
  难怪,两日前便不再听琅园来人传信,原是忙纳征之事去了。
  也对,离着二月初九已不足一月——
  大婚将至,他该问名纳吉,卜兆祭祖,应是忙坏了。
  “姑娘……”连翘不安又翼翼地轻着声。
  戚白商回神,轻摇头,似淡淡笑了,只是唇色有些发白。
  “从角门入府吧。”
  -
  戚白商觉着今日大概是受了风寒,从归府后,便总觉着手脚冰凉。
  紫苏和连翘时不时欲言又止,来回走动,反而叫她有些头疼,她将人打发了,严词不许她们来打扰,这才昏沉沉睡过去。
  只是不多一会儿,刚半梦半醒,前院又来了管家,邀她过去家宴。
  还是“镇国公在,不能失礼”那一套。
  换了往日,戚白商还顾忌几分,今日却是浑身不适,更没了敷衍的心情。
  “烦请回禀父亲,白商今日身体不适,不能露面。”
  不等管家再催促,戚白商冷了声。
  “若他不愿,便叫人抬了我去前院吧。”
  “这……”
  管家显然也没见过一向温吞没脾气的大姑娘如此不留余地的狠话,不由地结舌,过了几息才应着声:“是,那我让人送些饭菜过来。”
  戚白商本想拒绝,只是凉气呛得她咳了声,没能叫停。
  索性也任由他们去了。
  明明天色已经暗下来,可她一合上眼,眼前却好似还是成片的红,妆点着层叠的奁箱,从公府门外,无穷无尽地延进她梦里。
  戚白商说不清,也分辨不明,心绪乱糟糟结作一团。
  今日从巴日斯那儿求证的琅园之毒,胡弗塞的反叛,北疆的局势,大胤的危机,万家的案子,宋家的阴谋,母亲的死,十六年前的旧事……
  一桩桩一件件,像是要把她逼疯了,一股脑地涌入,叫她不得喘息。
  而最后,那一切烦躁的症结,都要归拢到那一个名字上。
  ‘谢清晏。’
  他为何要搅入她的人生?
  他凭什么将她弄得如此心烦意乱?
  戚白商越是想着,心底越生出无穷的恼恨来,只是那恼恨之后还有更多更深的情绪,她不敢去细察,却要承受它带来的将她淹没的委屈。
  “吱——”
  年久失修的明间外门被推开,有脚步声清沉迈了进来。
  戚白商仓皇醒神,将眼角溢出的泪痕抹去。
  她平息情绪,压了压发涩的声音:“饭菜放在外间就好。”
  “……”
  外间却没有小厮或丫鬟的回应。
  戚白商一怔,不解地掀下薄衾。
  屋里并未燃起烛火,一片浓织的昏昧沉郁,挥之不散。
  直到莲帐掀起,一道清如竹冽如剑的身影破开沉昧。
  明明尚未看清那人面庞。
  戚白商心口兀地一颤,像是先于眼神认出了来人。
  她抱紧薄衾向榻内退去:“谢清晏?”
  那道身影终于从混沌的黑中走出来。
  “除了我,”那人清隽冷冽的五官轮廓被月白一点点勾勒,“你还在等谁?”
  “……”
  戚白商瞳孔微缩,她咬住唇,向旁躲开了谢清晏伸来的手。
  “你现在不该在这儿。”
  “那我该在哪儿?”指间握了空处,那种稍纵即逝的感觉叫谢清晏的眼神变得危险。
  他折腰俯身,膝跪上榻,像好整以暇地逼近猎物。
  眼底却压着自己都不知晓的戾然。
  戚白商咬得唇瓣都透着细密的疼,谢清晏再次伸向她下颌的手被她用力挥开。
  “啪”的一声,清脆刺耳。
  那人身影骤然停住。
  “你该陪着婉儿,”戚白商却像不察觉他的僵冷,“不该再踏入我的院子一步。”
  “……这么急着赶我走?”
  谢清晏低声笑了,像低哑缱绻,“怎么,等巴日斯吗?你们房门紧闭、整整谈了一个时辰,他许诺了你什么?说明日一早,要带你远走高飞,永远地逃离我这儿?”
  戚白商压下汹涌的情绪:“与你无关。”
  她起身便要从床的另一侧下榻。
  “你敢、”
  谢清晏声线骤然沉了下来。
  戚白商的手腕被那人擒住,然后毫无反抗之力地拉回榻内。
  那人扣住了她的双手,又以膝顶压住了她双腿之间的襦裙。
  他居高临下地将她禁锢在自己身下的领地。
  无论如何也挣扎不过,戚白商气极,恼恨地仰脸对上谢清晏:“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敢?”
  “好,你不知晓你的把柄有多少,那我教你。”
  谢清晏一点点收紧扣着她的指骨,“戚世隐,戚婉儿,安仲雍,巴日斯,连翘,紫苏,象奴,葛无忧,珠儿…………”
  一个个与她亲近的名字从那人薄唇间浸着杀意吐出。
  戚白商像是要坠入一个无底的冰窟。
  她的挣扎一点点缓下来。
  “为了区区一个巴日斯,你都能弃我不顾、你才认识他几日,嗯?”
  “戚白商,你能忍受这里面哪一个的失去,你告诉我?”谢清晏俯身,附耳,“你告诉我,我将他带来你面前,亲手杀了。我看踩着他们的血,你明日还踏不踏得出上京?”
  “——谢清晏!”
  戚白商骇然抬眸。
  他话语里杀机密布,听不出半点虚假。
  “怕了?”谢清晏的声音低了下来,“怕了就不要逃,夭夭,我说过,到我死之前,我不会让你从我手里逃走。”
  “可是你已经要与婉儿成婚了!”戚白商快要被心口的窒闷压得崩溃,“你别逼我,谢清晏……你别逼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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