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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155节

  戚白商轻声问:“真是乌撒部落的人?”
  “不会错。他是服毒自尽的,大概是被他们的人追到了绝处。”巴日斯望向云侵月,又低头,面沉如水地看向杀手,“这种毒,是我们北鄢的,大胤不会有。”
  “……”
  此话出口,戚白商心念一动。
  云侵月终于从门旁站直了身,接过身后甲士递给他的皮革袋子。
  那明显是北鄢人装束中的背囊,无论制式模样,与大胤常见的都十分不同。
  云侵月走过去,将皮袋交给巴日斯:“这是他同伴尸首上的,里面加了印,似乎是要送去你们北鄢的密信。”
  巴日斯迟疑接过:“你就这样给我了?”
  “密信本就是你们北鄢文字,又加密过,我们看不懂,留着也无用。”
  云侵月轻眯起眼:“胡弗塞是一条鬣狗,我们大胤的人比你还要厌恶他。何况在和谈这件事上,至少目前,你和我们才是同一阵营。”
  “……”
  巴日斯接过去,打开背囊,将里面牛皮卷密信掏了出来。
  一并随同的还有地图似的纸张。
  展开地图时,巴日斯的脸色就陡然变了。
  青筋从他额头绽起,眼前的少年仿佛一瞬就成了一头利爪森然、欲择人而噬的凶悍野兽。
  戚白商察觉不妙:“巴日斯,怎么了?”
  “这是,父汗王宫地图和王宫外势力暗哨分布……”
  巴日斯的湖蓝眼睛几乎透红。
  他捏紧了地图纸,小臂上筋络虬结绷紧,咬牙切齿:“他们想谋害我父汗!”
  巴日斯又打开了那封密信,上面如蝌蚪一般游走的文字在戚白商看来犹如天书:“这里面有数个部落的加密,一定是胡弗塞——他敢趁使团入大胤,联合各部落预谋反叛!!”
  “……”
  戚白商听得骇然,不由地去看云侵月。
  可惜云三像只狐狸,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信息来。
  巴日斯却已经坐不住了,他起身向外。
  踏出几步后,他又猛地停住,朝云侵月做了个北鄢的大礼:“这份恩情,我巴日斯永生永世不会忘记。”
  云侵月将折腰的人扶起来:“小可汗客气了,我就是个传话的。真正有恩于你的人,如今正在寝阁里躺着呢。”
  “我明白,将来镇国公无论有何要求,只要不涉及整个北鄢,我都会为他办到。”
  巴日斯看向戚白商。
  “萨拉,我必须回使团了。”
  “我明白,”戚白商点头,“你要小心。若要暗中离开……”
  她望向云侵月,“我想,他们是愿意帮忙的。”
  “谢谢,萨拉。”
  父兄危难,巴日斯顾不得多言,他深深望了戚白商一眼,转头便出了门。
  云侵月一个眼神示意身旁的甲士:“送小可汗回去,隐蔽些。”
  “是。”
  “……”
  清水苑的客居中只剩下了戚白商与云侵月两人。
  云侵月敲了敲手心,假作无意:“也不知道谢清晏这次的毒伤,要休养多久才能好。听说归来时,已是命悬一线了?”
  “……”
  戚白商垂在裙前的手蓦地一抖。
  她下意识翻开掌心,像是还能看到上面淋漓鲜红又滚烫灼人的血,那人腰腹侧狰狞骇人的伤口,还有他随着入京一道,越来越虚弱的气息。
  唇瓣微颤,戚白商细白的眼尾沁起鸢尾花似的嫣红。
  乌眸濯濯,如泫然欲泣。
  云侵月一眼瞥见,连忙挪开目光:“咳,我不该提……”
  “他确是命悬一线。若再晚一刻入京,我都不知,是否还能将他救回来。”
  戚白商慢慢覆过掌心,将颤栗的指节一点点攥紧了。
  被勾回哭腔的嗓音透着喑哑,雪后似的清冷。
  妍容绝艳的女子缓缓抬眸,薄香迤逦。
  “所以,我更不明白。”
  她此刻的美,像霜花一般冷艳而惊心。
  而轻音如刃。
  “今日这一场杀局,为何会是谢清晏亲手设下的一出戏?”
  “————!”
  云侵月惊魂一颤,掉了扇。
  他骤然抬眼。
  第77章 苦肉 你该替戚婉儿还多少债。
  扇子被戚白商捡起来,还到身前。
  云侵月接过去,下意识道了声谢,然后回过神来。
  他还有些惊魂甫定:“你怎么知道这是谢清晏设下的局?”
  “猜的。”
  “只是猜??你一个闺阁女子,你你你……你和谢琰之简直天生一对!”
  “……”
  戚白商微蹙眉,眼神古怪地瞥向他。
  云侵月这才想起谢清晏顾虑太多,还未点破那层窗户纸,忙轻咳了声掩饰过去。
  好在戚白商并无暇与他计较这点细枝末节:“这场刺杀,是你们无中生有?”
  “也不算吧。胡弗塞必然是要动手的,只不过若按照他的计划,应当是在北鄢使团将要离开大胤边境前。”
  云侵月冷笑了下。
  “届时北鄢内部已乱,他再将巴日斯的死栽赃给大胤,恰是用来收拢人心、统一对外的好机会。”
  戚白商听出来:“胡弗塞当真要反?”
  “当然,他那狼子野心,藏了很多年了。”云侵月眯眼,“如今老可汗年事已高,巴日斯有勇无谋,少年心性,正是他谋夺可汗之位的最佳时机。”
  “地图和密信又是哪来的?”戚白商不解。
  “半真半假,”云侵月笑了笑,“谢清晏在北疆征战十载,和北鄢交手不计其数。若非俘虏过不知多少胡人、安插眼线暗探,又怎会对上那群一把豆子洒海里似的山猫,还能屡战屡胜?”
  戚白商微微咬唇,冷道:“密信之物造假,他也不怕被巴日斯看穿。”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谢清晏这些年早将北鄢各部落的习俗密语掌握得出神入化,你在北鄢都未必能找到比他更精通的人。”
  云侵月显然对谢清晏的治军作战十分赞叹,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戚白商思虑盘过一圈,最后落在空地上:“即便其余都能作假,那个乌撒部落的杀手又是怎么回事?”
  云侵月淡定道:“杀手是真的啊。”
  “什么?”
  “不过不是杀巴日斯,而是杀谢琰之的。”
  “?”
  云侵月摇头叹气:“这一年没有十回八回,也有个三五回了。谢琰之在大胤有多受百姓爱戴,在北鄢乃至已经灭国了的西宁,便有多少人恨他入骨。”
  “就这会儿,他病危的消息若传出去,怕是北疆外都要庆贺一年。”
  “……”
  戚白商默然凝眸,指尖微微扣紧。
  许久后她才轻声问:“他想利用巴日斯做什么。”
  云侵月一顿:“你已猜到的,我可以说,但你猜不到的后续……谢清晏若是不说,我可不敢。”
  “云公子还有什么不敢么。”戚白商语气有些凉。
  云侵月悻悻笑了:“镇北军内,军令如山,你相信我,若是我敢给谢琰之泄露军情,那砍我脑袋时他都不会多眨一下眼。”
  “……”
  见戚白商似乎没什么想问的,云侵月也按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你是何时猜到的??”
  “一刻前。”
  戚白商低了眸,“巴日斯没见过你,我却见过很多回,比起谢清晏险些性命垂危,你未免也太处之淡然。”
  “原来如此,”云侵月叹了声,拿折扇敲了敲额头,“从前提防一个谢清晏就够了,今后看来还要提防着你,我可活得太累了……”
  “什么?”
  “没事,没事,”云侵月笑眯眯抬头,“总不能只因为这一点,你就确定是谢清晏设局吧?”
  戚白商偏过脸,从收拾走了胡人尸首的空地瞥过:“是巴日斯的话提醒了我。弓箭上的毒性虽烈,却并非罕见。他们若连自尽都用北鄢独有的毒,又怎会在涂抹箭尖时,用大胤常见的毒药?”
  云侵月叹:“这个确实是疏忽。下回备药,该谨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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