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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1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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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三更。
  上京西市,招月楼。
  魏麟池今夜就住在这座有上京销魂窟之名的招月楼的雅阁内,因着恼火,打哭了不知送进来的几个女子。
  最后嫌烦,将人全轰了出去,自己也不知何时沉沉睡了。
  只是喝多了酒,难免起夜,他正腰酸背疼地从榻上起身,还未合拢外衣,冷不丁,一阵寒风簌簌过身。
  魏麟池冻得一哆嗦,气急败坏:“什么销魂窟,连窗都不知道给小爷关!是不是想死——”
  话声戛然而止。
  只因他回身,眸子栗然所望之处,有人临窗侧坐,革带束腰,长靴侧踏,玄袍劲装护甲垂坠,在月下反起雪白的冷光。
  而那人脸上,扣着一张笑盈盈的狐脸面具。
  “你……你……”
  骇然之下,魏麟池失声跌坐在地,声音嘶哑磨砺:“你想,想干什么……”
  那道身影跃下,落地无声。
  长袍垂坠,尾甲轻叩,谢清晏低撩起手腕,束紧箭袖。
  护甲半遮下,指骨根根分明,凌冽如剑锋。
  “你不是要弄死我么?”
  谢清晏停身,踩着魏麟池吓得濡湿的亵裤,慢慢折下腰。
  他单手扣住那人头颅,俯身含笑,戾如鬼魅。
  “我来……送死啊。”
  第73章 血案 谢清晏,我绝不会放弃你。……
  “咚……”
  “咚——”
  “咚!咚!!”
  嘉元十八年,元月初二,巳时。
  登闻鼓之声响彻上京宫城。
  宫城南中门外,一布衣男子槌鼓十声后,踏下肺石。在往来百姓的议论声里,他猛然扯开了身旁在青石板上留下了一路血痕的麻袋。
  随着人群前方的一声尖叫,麻袋中,被砍去了四肢的血糊糊的人倒了出来。
  “草民郭怀义——”
  布衣男子跪地,朝南中门重重叩首下去。
  “状告阳东节度使之子魏麟池、太府少卿之子万墨,横行市里、逼'奸良女、袄讹劫杀!致草民满门尽亡于奸人之手!再告太府少卿万平生,犯赃渎职,纵子行凶、以公谋私!!”
  “求——陛下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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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白商坐在梳妆镜台前,困倦懒怠地支着额,任身后连翘给她梳着长发。
  院外,一阵叽叽喳喳的脚步追着议论声远去。
  已是第三回 了。
  戚白商终于从困倦里拎起点精神:“今日府中有什么事么,引得她们从一早便如此热闹?”
  “不是府中,是京中。”
  连翘一边为戚白商梳着青丝,一边朝铜镜里看,“今日京中可发生了一件天大的血案,整个上京如今都在议论,姑娘你起得晚,才不知道呢。”
  “少卖关子。”戚白商撩起眼,透过铜镜懒懒瞥她。
  “哎呀,不是卖关子,是听说那场面十分血腥,我都不敢跟姑娘说……”
  这般说着,连翘却是憋不住的。
  没一会儿她就干脆放下了梳子,兴奋道:“姑娘还记得,之前在妙春堂闹事、想砸店抢人的那个纨绔衙内万墨吗?”
  戚白商原本懒垂的眼尾微微挑起:“…记得,他怎么了?”
  “他疯了!”
  “……”
  戚白商本想说没事,谢清晏也是个疯子。
  但转念一停,便知晓连翘的意思并非斥责,而是直叙。
  昨夜还好好的人,不过是当街挨了谢清晏一顿打,今日怎会疯了?
  戚白商心里略微一沉:“如何疯的?又怎是血案?”
  “吓疯的!就年前,城南一户人家女子被逼悬梁那事,今日其兄敲响了登闻鼓,原委竟是另一个魏姓衙内和他酒后当街追那名女子,随后强闯民户,逼'奸之后竟将人活活勒死,才作悬梁之象的!”
  “……”
  戚白商面色发白。
  却不是吓,而是气得——连指甲都快掐得扣入肉里:“畜生。”
  “可不是嘛,京中之前传这个万衙内如何行凶作恶,没想到他那个狐朋狗友比他还气焰嚣张,竟做出这种事……”
  戚白商从怒意里稍定心念:“那另一人呢。”
  连翘面上难得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酝酿了好几息,她才终于放轻了声,像怕惊扰了什么恶鬼:“听说,万墨吓疯了的原因,就是那个魏衙内被人当着他的面……砍了双手双脚、挖眼割舌,做成了人彘。”
  “——”
  戚白商蓦地白了脸儿。
  这次确实是吓得。
  见戚白商如此反应剧烈,连翘连忙安慰道:“姑娘放心,此人死一万次都不足惜的,今日闹开后,阳东来的人都说,这个魏麟池仗着其父是阳东节度使,在逍南等地作恶多端,奸淫掳掠,手中不知多少条良家性命!”
  “要我说,手刃他的那位女子兄长,才是真正为民除害呢!”
  戚白商回过神来,面色仍有些白:“作案者,投案了?”
  “岂止投案,他拎着装魏麟池的麻袋,一道血痕直直拖过闹市,停在南中门前——然后敲了登闻鼓,要告万墨之父万平生犯赃枉法,以公谋私呢!”
  “……”
  戚白商的脑海里忽闪回一个画面。
  昨夜近子时,京兆府外,带着笑吟吟的狐脸面具的青年声线温润渊懿,轻缓如泉。
  [不必。]
  [明日,便有分晓。]
  画面碎开,融入血泊,叫戚白商只觉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的恍惚。
  她蓦地扶案起身。
  只是不知是惊得还是吓得,她身影晃了下,在连翘仓皇扶住才稳身。
  “备马车,”
  戚白商咬住唇,忍着某种近乎惊慌的栗然:“去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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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家,拙思园。
  “什么?麟池死了?!”宋嘉康惊声如雷,几乎坐不住,要从椅间站起身来。
  “三弟,你小声些。”刚说罢话的宋嘉平面色阴沉地压低了声。
  他向门外示意了眼。
  “在自家中,次兄还如此多疑!”宋嘉康不满地怒声,但还是压了音量,“现在还说什么,就该把那一家子人拖出来,碎尸万段!替麟池报仇才是!”
  宋嘉平皱眉看他:“麟池与宋家的关系向来是秘而不宣,若在这个时候传扬出去,你是想坏父亲的事吗?”
  宋嘉康怒道:“那麟池就白死了不成?!他可是我们的亲外甥!”
  “当然不能,只是我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如今父亲在宫中陪伴陛下议政,这几日都不得见,我这才召来你,同长兄一起商议。”
  “……”
  随着宋嘉平的话音和眼神,宋嘉康也看向了座首。
  一位蓄着美髯的中年白面书生正端坐在那儿,手中捧着茶盏,虑而不言。从始至终,即便是听见了魏麟池的死讯,这位宋家长子亦不曾有过分毫动容。
  “大哥!”宋嘉康着急地催促。
  宋嘉平睖了他一眼,也看向了宋嘉辉,低声道:“兄长,此事还牵连了万平生,若一着不慎,只怕太府寺那边会出事。”
  直至此刻,宋嘉辉才徐徐抬眼,手中茶盏杯盖拨动茶叶:“依你方才所说,将麟池残忍杀害的,只是一名普通军户?”
  “不错,此人昨日才散伍回乡。在那之前,为了消弭遗患,我已经叫人料理干净了他家中二老……唯独漏了这个隐患,没有提前察觉,是我的疏忽。”
  宋嘉辉摇了摇杯盖:“反省是最后的事,当务之急,是查出此人背后谋划之人。”
  宋嘉平皱眉抬头:“长兄的意思是,此事并非意外复仇?”
  “区区一个入伍军户,短短一日时间,便能理清案由、制定计划、杀人报仇,做得滴水不漏,更甚至,还敢拖着尸首去敲登闻鼓,在我们察觉之前提前做大此案,震惊上京,让此事压都压不下来……”
  宋嘉辉斯文而冷淡地抬头:“你认为,是他独有这个能力,还是你手下办事之人全是蠢过猪狗的废物?”
  宋嘉平嘴唇一颤,不敢和他长兄对视。
  旁边的宋嘉康却猛一拍桌,咬牙切齿道:“大哥说的不错!定是朝中有人看不得宋家势大,在背后阴谋构划,有意针对宋家!”
  宋嘉平眼珠乱转,在心底过了一遍京中与宋家有过嫌隙龃龉的名单,然而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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