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综合其它>囚春山> 囚春山 第130节

囚春山 第130节

  戚嘉学面色一僵。
  戚白商望着他,眸色清冷:“父亲有过。只是父亲从未直面、亦不愿提起。而今一朝翻脸,不只为宋氏挑拨欺瞒成了事实,更为宋家倚仗婉儿与谢清晏之婚约,不敢再妄自尊大、轻视戚家,父亲也终于不必忍受跋扈专横的大夫人了,是么?”
  “白商,你——”戚嘉学面色难看,“你怎能这样说为父?!”
  “是父亲先提起的,白商本不想说。”
  戚白商垂了眸,在戚嘉学为他自己辩解前,她冷淡低声:“斯人已逝,多言无益。”
  戚白商说罢,退后两步,朝戚嘉学行了个礼:“父亲若无旁事,白商告退了。”
  说罢,戚白商也不曾再等戚嘉学的回应,径直转身离去。
  在入云香阁前,戚白商便先得了衔墨的示意,转向一旁。
  折廊迂回后,她见到了久候的戚世隐。
  “兄长……”
  不等戚白商言尽,戚世隐却是主动问:“你是要询问胡商之事吧?”
  戚白商当即颔首。
  却见戚世隐摇了摇头:“为免打草惊蛇,不可请命夜伏。如此一来,白日里便是借着循缉略卖团伙的由头寻到了几处疑似窝藏的据点,也很难查到他们走私军械的直接证据。”
  戚白商黯然,却也不意外:“此事绝非朝夕所为,怕是蠹国已久。多年不漏,可见娴熟。”
  “白商,我想过了,既是路径不好查,那便从源头下手。”戚世隐安抚道。
  戚白商不解:“源头?”
  “是,若年年有辎重借胡商团流往边境,那便不是小数目。这些辎重从何而来?总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
  “兄长是说……”
  戚白商眼睛微亮,跟着,她又轻蹙眉心:“朝中管粮草等军用类财政物资的,是叫什么来着?”
  见她茫然模样,戚世隐不由笑了:“太府寺。”
  “啊,对,太府寺。”
  戚白商恍然。
  只是这一瞬间,忽有什么记忆碎片从她脑海里掠过,叫她隐约觉着这个太府寺有些耳熟。
  戚白商正要细想。
  “公子!官署来信!”
  与府中小厮交声过后,衔墨忽然急匆匆跑过来,惊声道——
  “北鄢、北鄢的岁贡使团,明日便要入京了!”
  “……”
  寒风忽起,掀起漫天雪粒。
  天地间昏黑广漠,戚白商只觉那黑暗里遥遥蛰伏着什么,欲来之势刺骨如冰。
  -
  北鄢的岁贡断了好些年。
  嘉元二年以来,这还是北鄢使团第一次迈入上京。车队辐辏,阵仗颇盛,自是在民间掀起了不小的动静。
  “听说是带着和谈文书来的?”
  “多半是,你瞧那帐旗,连他们小可汗都在使团里呢。”
  “北鄢的蛮子们也有今日,明年回乡我就烧纸给我爹,教他泉下有知,这群蛮子总算被镇北军打怕了!”
  “哎,十多年了……终于…………”
  “可不是么,裴氏灭门后,北境苦战久矣。”
  “嘘,这个可不能提!”
  “若非玄铠军以骑对骑,压得北蛮子不敢造次,他们还不知要如何烧杀抢掠、为祸北境!就该将他们打得痛了、怕了,才知晓我大胤威武!”
  “不错!”
  “谢公千古啊!”
  “谢公千古!”
  “……”
  听着帘子外的议声逐渐演变成了对谢清晏的歌功颂德,戚白商便松了指尖,任帘子垂下去。
  马车此时正在从医馆回府的路上。
  今日戚白商例行去医馆给象奴针灸,只是刚过半,就叫府中传唤的下人催到了医馆外,她只得将未完成的部分交给了医馆中其他医者,先带着连翘紫苏回府了。
  “如此匆忙传唤,莫非与使团入京有关?”戚白商暗忖道。
  “使团入京和姑娘你有什么关系?”连翘不解地问,“那是官人们的事,难不成还要劳烦到行医问诊上?”
  戚白商无奈瞥她:“你忘了,戚家怎说也是皇亲国戚。若是宫中召集,怕是要阖家应旨。”
  “啊,”连翘茫然眨了眨眼,“姑娘是说……”
  ——
  “宫宴?”
  庆国公府外。
  马车长列,两旁护卫的玄铠军森然林立。
  戚嘉学有些咋舌:“便是宫宴,又,又何须劳烦谢公派出此等阵仗?”
  谢清晏今日依旧是一身文士袍披狐裘,衣冠清正楚楚,显得温润儒雅,半点不似个将军模样。
  听了戚嘉学的话,他声线清疏含笑,教闻者如沐春风:“胡人入京,北鄢将军与小可汗皆在其中。时下又值车马纷乱,良莠混杂,为免伤及婉儿与戚家诸位亲眷,由我护送入宫,最是心安。”
  “如此……”
  站在煞气扑面的玄铠军前,戚嘉学听着谢清晏温和却不留半点余地的话腔,擦汗强笑:“如此,便劳烦谢公了。”
  “庆国公客气,请。”
  “……”
  戚嘉学竭力端着国公府的气派,目光强撑着从玄铠军甲士间掠过。
  好不容易落回府门,他忽想起什么。
  “谢公,小女白商尚未归府,不知可否在此稍候,容她一并入宫?”
  谢清晏停在原处,应得渊懿得体:“庆国公不必忧心,待婉儿出来,二位先行入宫,自有人留候。”
  “好,好。”
  戚嘉学实在没有再在玄铠军阵中开口第二句的勇气。
  谢清晏作礼,回身,他淡敛去情绪,向列尾缓步而行。
  直至最后一辆——他自己的辇车在队列最后停住,谢清晏弯腰上车,掀开织锦垂帘,入到马车幔帐之后。
  那人解去狐裘,徐然落座,抬手扶盅,饮尽一盏清酒,方才不紧不慢地抬了眼。
  谢清晏浅支着下颌,似笑非笑地望向车厢角落——
  衣衫凌乱的女子青丝浅垂,撩过沁得发红的眼角眉梢,流眄间勾人魂魄。一双眸子如含水雾,此刻正恼恨睖着他,偏偏口中衔塞着锦缎软布,做不得半点声响。
  “呜……!”
  戚白商挣动,带起手腕下垂着的金链清脆作响。
  谢清晏倾身过去,摘了她口中软布。
  “谢清晏你——”
  不等戚白商说尽。
  他将那块她含过的软布叠好,慢条斯理藏入袖中,这才指骨勾上鎏金壶,斟上一盏盈盈清酒。
  “夭夭不妨大声些。”
  “戚嘉学就在三丈外,若能唤他过来,也听上一听……你是如何还我恩情的。”
  第65章 北鄢 只好对我负责了。
  戚白商惊得消了音。
  她是归府时,还未近庆国公府在的坊市,便叫谢清晏的府兵逼停,被谢清晏亲手绑上辇车来的——连金链子都系得轻车熟路。
  之后一路听车旁垂坠的金饰铃铛作响,不知绕来何处,如今看,竟是到了庆国公府?
  戚白商下意识想望窗外。
  只是窗牖紧闭,扇页前还落着一层又一层的薄纱,挡得严实。
  什么都看不清。
  戚白商气得咬唇,冷回眸:“谢公的辇车,布置得还真是胜似女子闺房。”
  “自是为夭夭准备的。”
  谢清晏拈起金盏清酒,起身俯近,“夭夭金枝玉叶,若不小心藏着,岂不泄了春光?”
  “——你无耻!”戚白商气得抬腿想踹他。
  可惜这点腿脚工夫,在谢清晏面前与班门弄斧无异。
  他甚至眼都未抬,信手拦住了戚白商的飞踢,还反手一握,捏住她的脚踝,把玩似的抬起,轻轻用力。
  “…!”
  戚白商陡然想起昨日在马球场,这人握着她足踝,在众目睽睽之下要她踩着他下马时的情形。
  女子一张清丽白皙的面庞顿时叫绯红渐染,睫羽轻颤,恼恨望来的眼神却愈发衬得她明眸楚楚,绝艳动人。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