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山 第128节
她走过去,靠栈桥高过马腿一半,轻提裙摆,小心地跨上马。
“不着马镫,空落落的,”戚白商攥着马鞍,蹙眉道,“有些不习惯。”
巴日斯牵着马离开上马栈桥,回头笑着仰脸看她:“等马夫来,叫他挂上。”
“嗯。”
两人行及马厩旁,戚白商高坐马背,视野开阔许多——她眼神一扫,便望见了马厩最里面,藏在干草中的那副马镫。
“巴日斯,马镫在那儿。”
戚白商指向马厩内。
“?”巴日斯望见了,眼睛亮起来,将缰绳递给戚白商,“萨拉等我,我去拿。”
戚白商颔首接过。
巴日斯朝马厩里走去,刚绕过马槽,二人忽听得马场栅栏处一声惊呼——
“哎呦!快下来!那马野性难驯、骑不得啊姑娘!!”
“什么?”
戚白商怔然望去。
却在此刻,微风忽起,拂动她身上狐裘,叫尾摆轻甩在了马臀上。
“唏——!!”
一声唳鸣。
前一息还温驯如兔的马忽然撒了疯,甩开了四蹄,便朝着前方疾奔而去。
“!”戚白商险些仰摔回去,本能地伏身攥住了缰绳。
“萨拉!!”
巴日斯的惊呼声已经被风远远抛在了身后。
“砰!”野马横冲直撞,竟是直接撞开了前方通马球场的栅栏木门,向着马球场中心驰去。
马球场内本就聚众,观景亭下更是不乏携幼子同至的。
戚白商脸色煞白,顾不得一己安危,惊扬声道:“快避开!马失控了!”
“——”
马球场内一时哗然。
斜前方,主观景亭下,云侵月脸色骤变:“谢清晏!”
戚婉儿跟着色变:“阿姐……”
云侵月焦急地扭头望去。
桌首,谢清晏刚抬了眼,在听辨出风声送入耳中的女子清音后,他瞳孔骤缩。
颈前系带被他一手扦断,起身间,他信手拽下了藏蓝色狐裘,斜甩出去。
谢清晏踏过长案,借力一点,窜上离着最近正歇脚的骏马马背:
“借用。”
“哎?”马背上的小胖子只觉得脖后一紧,整个人就被从马背上拎起来,“哎啊啊啊!!”
“胡二,别叫了。”
云侵月没好气道,眼神紧张地朝前一掠,“人都走了。”
“?”
被唤作胡二的小胖子此刻才发觉自己已经被拎放到地上了。
他哆嗦着发软的腿,抬头。
一抹红凌驾于他马上,正朝不远处,那匹失控得四处冲撞的惊马飞驰而去。
小胖子脸色顿变:“他疯了?!”
“……”
云侵月未答,紧张地捏住了折扇。
不止他们瞧见了,满场吓得惊骇、四处躲闪的看客们也瞧见了。
而与谢清晏对向奔驰,戚白商就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她面色惊白:“谢清晏……你躲开啊!”
在马背上伏低了身的谢清晏犹若未闻,随他叩马,身下的马飞驰愈急。
眼见便是两马疾速冲撞的血腥场面。
观景亭中,几个胆子小些的女眷已经骇得捂住了眼睛。
“咴——!”
最后刹那,谢清晏手中缰绳一斜,两马在极限距离下擦身而过。
吓得闭上了眼的戚白商只听得耳畔风声飒然,衣袍猎猎。
身下的马背一震。
“砰。”
随着雪后冷淡的松香沁入气息,宽阔而坚实的胸膛从她背后抵住,在疯驰的马背上,有人将她全然裹入怀中。
而她颤栗着攥着缰绳的手,被两只修长的手带着炙人的温度覆上来——
谢清晏轻握住戚白商栗然的手指。
“别怕,夭夭。”
缰绳猛地拉紧,谢清晏一夹马腹,眼神沉戾地勒马。
“唏律律……”
撒了欢的疯马这会竟也老实了,虽未立刻停住,却是跟着谢清晏的操缰,在冲撞上前方早已吓得跑空了人的观景亭前,就乖乖地调了向。
马蹄声放缓,于身后众人惊魂甫定的寂静间,向着马球场另一头,绕场跑去。
“…………!”
戚白商终于省得,已经从鬼门关里捡回了她的小命,骇然过后,她浑身栗然,难以自已地软靠在了身后那人怀中。
“谢清晏…”
她声音都吓得喑哑,带着未尽的哭腔。
环着她而驾马的谢清晏眸色微深,只是情绪刚压下去几分,他便眺见了远处,站在马场与马球场被冲撞开的栅栏之间,那个少年胡人的身影。
缱绻沉作凉意,谢清晏非但未退,反而更紧地将栗然难已的女子拥入怀中。
他覆在她耳畔:“萨拉?”
“!”不知是他气息灼人,还是旁的什么,叫戚白商一抖。
“他唤得当真亲昵,萨拉是什么意思?”
谢清晏叫驰马绕场,离那要跑上前的胡人少年愈远,离观景亭数不清的人影愈近。
“夫人吗?还是,情人?”
戚白商硬是叫谢清晏的话从惊吓失魂里一点点拖了出来。
她面色见绯:“谢清晏你靠得太近了,婉儿和其他人会看到——”
“看吧。随他们看。”
谢清晏声音低轻,气息愈近,也愈发钻耳入心,他几乎要吻到她耳垂上了。
“你若真想查湛云楼,为何不来寻我、利用我?胡人粗蛮,怎及我会哄你欢愉?”
“你!”
兴许后怕作祟,戚白商侧过脸,眼尾沁得红,乌眸也淋了雨似的湿透。
再逗下去,怕是要哭了。
谢清晏勒停了马。
此刻隔着看台不过数十丈。
戚白商即便不刻意去看,都觉着整个马球场内惊魂甫定,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她二人身上。
或说是定在谢清晏身上。
谢清晏似乎毫无察觉。
他勒着马缰,鲜红劲装长袍飒然一甩,便从高挺骏马上轻易落了地。
背后一空,戚白商又紧张起来,湿潮着眼眸紧紧盯着他。
——她明明怕极了,却又倔强地不肯向他开口服软。
谢清晏眼底蕴起笑,抬手。
他掌心朝上,修长如玉的指骨握住了戚白商那只雪白小巧的毡靴,轻慢捏紧。
“!”
戚白商一惊,睁大了眼睛看他。
不远便是众目睽睽。
而那人清声低缓,用最温润儒雅的神情语气说出最罔顾礼法的话——
“夭夭。”
“踩着我,下马。”
第64章 使团 夭夭不妨大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