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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94节

  百官间乱作一团,鄙夷唾弃之意涌动难抑。
  而谢清晏身后,戚白商栗然难已。
  “…………舅父。”
  心口骤涌痛热之意,她紧紧盯着那个方向,却来不及看清安仲雍的神情,视线就被模糊了大半。
  “陛下,案情已明。”
  谢清晏鹤氅长帔再次如墨云拂过,遮蔽了戚白商全部身影。
  这一次她红着眼圈,含恼抬眸,紧紧睖住了谢清晏的背影。
  那人似不察,岿然未动:
  “安家除此二人外,皆是狂悖逆行、欲蒙蔽圣听之辈,还请陛下处置。”
  “…戚世隐。”谢策冷声。
  戚世隐恨瞪了谢清晏一眼,跪地回身,抬手作礼:“臣在。”
  “此案便交大理寺,由你亲审,务秉公处置。”
  谢策沉声,甩袖而去:“教唆皇子、祸乱朝廷法度纲纪者,绝不姑息!”
  “臣领命。”
  戚世隐同百官一并跪地,等谢策带着皇子与后妃们离开,他这才起身。
  对禁军侍卫,戚世隐一指百官间慌乱难已的安家众人:“将安家布衣与女眷于宅内看管,非令出不得解禁——其余在朝为官或附从行事者,无论官职高低,悉数押解、带回大理寺候审!”
  “是!!”
  侍卫们身影幢幢,于将熄灭的黢黑殿内的火星间,烁动难辨。
  官眷们远远避开了安家,今日天子之怒,叫百官噤若寒蝉——
  十五年前裴氏血案历历在目,没人想再履后尘。
  被侍卫身影隔绝在后。
  谢清晏低声劝离了神思难属的长公主后,这才回过身。
  他对上了跪在地上女子清凌凌的眼。
  不知是惊吓还是气恼,白皙细长的眼尾泛上艳丽的红。她就那样直挺着纤细羸弱的颈,在灯火映衬下,不退不避地恨然仰睖着他。
  谢清晏情不自禁地踏出了一步,在跪地的她身前屈膝半蹲下来。
  他单手抚托起她下颌,似笑而冷:“你在恨我?”
  “白商岂敢,”戚白商咬唇,忍下,“若非谢公舍命相救,方才我已——”
  “别自作多情了。”
  谢清晏蓦然冷声打断。
  戚白商一惊,抬眸。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谢清晏身上感知到如此汹涌而难抑的情绪。
  “让我舍命……”谢清晏扣紧她下颌,指骨折屈起凌冽弧线,“就凭你么?”
  那人俯得太近,若非他眼神冰冷慑人,更该像一个未落的吻。
  戚白商欲挣脱而不得,只能恼然睖着他:“那谢公为何救我?”
  “我怎会救你。”
  谢清晏字字轻低,却又薄凉彻骨:“……若非因你是我未来妻姊,今日安家覆巢之下、你最该随他们一同粉身碎骨、偿你生母罪孽。”
  “……”
  戚白商眸子一栗,双手抬起,掐握住了谢清晏的指骨:“你此话何意?”
  “何、意?”
  谢清晏低声笑了,他从她清凌陷人的眸子里艰难挣脱,抬眼,望向了她身后烧得破败黢黑的启云殿。
  正如十五年前的那场大火。
  他好像望见了火海里,那两道被烧得狰狞佝偻的枯骨。
  “启云殿,是你烧的吧。”
  “——”
  戚白商一僵,她没想到自己瞒过了所有人,却独独会被谢清晏看破。
  “戚白商。”
  谢清晏没有等她的答案,他只是再一次低回了眼,用冰冷又深恸的眼神望着她。掐握着她下颌的指骨轻慢抬起,抚过她如画眉眼。
  “你和你母亲一样,红颜祸水,肆意妄为。”
  “?”戚白商登时起了怒,“此事本便是三皇子本意伎俩,我不过趁势而为。便是有错,你可以羞辱我,但我母亲无辜。”
  “安望舒无辜?”
  谢清晏低头,笑了起来。
  “阿姐!”
  “……”
  越过谢清晏的肩,戚白商望见了隔着幢幢经过的侍卫宫人们,朝她这儿快步跑来的戚婉儿与她身后宋氏的身影。
  “你先松开,婉儿来了——”
  戚白商眼神微惊,她向后起身,试图推脱开近在咫尺的谢清晏。
  只是下一刻,她就被谢清晏扣着手腕,锢住腰身,死死扣回身前。
  那人自翳影间低眸,眼底墨海翻涌,抑着一种欲焚世似的疯戾。
  她的左手被他擒在两人之间,那颗血色小痣比火都烫得灼眼。
  戚白商的手被他强硬地一寸寸拉近。
  谢清晏捏紧她手腕,含恨又恸极地朝那颗小痣咬下去。
  “…呜!”
  戚白商吃痛,惊得含泪仰眸望他。
  “谢清晏!”
  停住刹那。
  谢清晏松开了唇齿,望着那颗小痣被点淡殷红色圈禁。
  “十五年前十月初七,先皇后裴氏,被指证与侍卫通奸有染,幽禁行宫,是夜,携子纵火自焚而死……”
  谢清晏缓声平息,漆眸抬起。
  “你可知,当日指证她的,便是你母亲一番无辜证词?”
  第48章 生疑 我真想杀了你。
  “——”
  戚白商惊骇欲绝地僵在了谢清晏身前。
  她早便在舅父那儿验证过,母亲与当年裴氏抄家灭门惨案有关,更料想母亲之死多半与那件事脱不开干系。
  但她万万不曾想过——
  那个心善又明媚如春日初阳的母亲,会是十五年前裴氏那场惨绝人寰的灭门案的开端?
  十五年前的那场大火,竟因母亲而起?
  “不,不可能。”
  戚白商面色苍白地摇头,仰眸望谢清晏:“我母亲不是那样的人。若是她那样说了,那便定是亲眼看到——”
  话声在对上谢清晏那双漆黑阒寂的眼眸时,戛然而止。
  “看到什么。”
  谢清晏轻抚过她纤弱易折的颈子,拇指指腹慢慢压下,扣紧,“看到裴氏皇后,恰于裴家获罪灭门前夜,在陛下亲驾的行宫里,与一个来路去向皆不明的侍卫通奸么?”
  “…!”
  戚白商唇色咬得泛白。
  裴氏皇后昔日作为惠王妃与惠王的伉俪情深天下皆知,这样违背常理人伦的“巧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该说不愧是她的女儿。”
  谢清晏折腰俯身,漆眸叫翳影遮得彻底,
  她只能听辨寥寥夜火里,那人像叫秋凉沁入肌骨肺腑的低哑声音。
  “戚白商,我真想杀了你。”
  “……那谢公、方才不该拦陛下的。”
  戚白商下意识地辩驳。
  那一刹那,她见他眼底如滂沱。
  恍惚给了她她轻易便能伤谢清晏至深的错觉。
  戚白商垂眸:“…抱歉。无论谢公方才为何舍身相护,都是临帝怒之威前救了白商一命。若来日谢公后悔了,要为舅母与表弟报仇,来寻我便是。”
  谢清晏扣握着她的颈,欲用力却又止住:
  “……你以为我不舍?”
  “我怎会这样以为,”戚白商自嘲勾唇,“谢公对我的杀心,也并非一日之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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