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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93节

  那人会意颔首。
  几息后,百官中就有人带头,边山呼万岁,边求陛下恕罪。
  山呼声里,谢策背光站着,眉目阴翳地打量谢清晏身后的女子。
  跟着他将目光落回剑侧。
  “我倒是忘了你与戚家尚有亲……区区妻妇之姊,便值得你如此不惜性命?”谢策沉哼了声,收剑。
  “……”
  谢清晏藏背于身后的,箭袖下指骨因攥得过于用力而轻微僵着,此刻徐缓地从戚白商手腕上松开。
  他长睫垂低,如密羽遮过眸底情绪。
  “自是不值。”
  谢清晏平静道。
  “我为陛下,不为她。”
  谢策面上未消散的阴郁怒意稍霁,他扯了扯嘴角:“起来吧。”
  “谢陛下。”
  谢清晏直身跪起。
  “至于她……”谢策冷冷扫视过,那个被谢清晏身上玄色鹤氅遮了大半的跪地女子的身影。
  戚白商下意识抬眼,对上了帝王垂睨下来的目光。
  即便此刻谢策情绪已叫理智压下大半,但眼中杀意之深,依旧叫戚白商心里一惊。
  为何……
  不及戚白商细察,眼前,那人披下的鹤氅如堆雪积玉般浮动,遮过了她与帝王间最后一隙目光胶着。
  “戚白商下毒之事,虽为自保,但有失礼法,望陛下小惩大诫。”
  谢清晏声线温润,却又透着秋夜肃凉。
  “臣代戚家请命,求陛下将她逐离上京,永生不得还——”
  “!?”
  戚白商愕然仰颈,不可置信地看向谢清晏的背影。
  在她要开口前。
  一道有些气虚的声音,自安静的百官间响起——
  “陛下,臣,有事请奏。”
  “……”
  谢清晏止身,漠然抬眸。
  而他目光所及之地,百官间一阵回首,戚白商就听见有人惊声:“戚大人醒了!”
  “戚大人感觉如何?身体可有恙?”
  片刻后,在两位同僚的搀扶下,醒来的戚世隐到了谢策面前,跪身作礼。
  “陛下,”戚世隐将怀中书信罪证一一叠呈向谢策,他面色苍白,声音却字句决然坚厉,“今日之事,乃臣奉圣命入兆南,查察蕲州赈灾银案,牵出朝中高官勾结后宫,行谋害忠良、卖官鬻爵、祸乱朝纲之举而引发!安家涉案之流,欲借秋猎挑旧日之事、以恶名污臣与家妹,才行今夜之举!望陛下明鉴!”
  谢策眼神沉冷,一抬手。
  随侍太监邱林远立刻上前,取走戚世隐手中书信罪证,快步回来,呈给谢策。
  在安萱逐渐惨白、面如金纸的脸色前,谢策一边翻看,一边捏紧了掌骨。
  到中间某页血书红字时,他用力一合。
  “砰。”
  书册合上,轻声若惊雷。
  安萱腿一软,险些卧地,在旁边宫女的惊呼搀扶中才勉强站直了身。
  “安家……”
  谢策冷眼扫过安萱,又眺向百官中间以安惟演为首的安家众人。
  他攥着奏折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眼底怒意分明:“卖官鬻爵、祸乱朝纲不止,还敢在行宫焚火作乱、妄追悖逆之举——你们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陛下!”
  安萱这次再站不住了,她哭得梨花带泪地跪地,膝行两步,哀求拽住了龙袍:“臣妾冤枉啊陛下!”
  谢策皱眉低头,恨铁不成钢地怒瞪着她。
  戚世隐在旁转向安萱:“臣只说后宫与前朝牟利通私,不曾直指贵妃,贵妃何故自认罪名?”
  “你!”
  安萱恼羞成怒地回身,怒指着戚世隐:“你怎敢如此与本宫——”
  “够了。”谢策沉声打断。
  “陛下,”邱林远上前,低声回禀,“经太医诊治,三殿下吸入的只是寻常迷药,此刻虽仍在昏睡,但明日醒来后便可无碍。”
  谢策面色稍霁,语气却冷:“这逆子,行事狂悖,便是醒了也有他的过!”
  “陛下。”
  谢清晏忽清疏作声:“三殿下素来纯良孝悌,今日所为,定非他本意。”
  “……”
  话声一落,戚世隐皱眉望来,戚白商随之抬眸。而安萱有些难置信又感激地扭过头,殷切期待地看向了谢清晏。
  谢策却好似猜到他话中意,微微眯眼:“不是他本意,那是谁的意思?”
  谢清晏平静地垂着眼:“三殿下年纪尚轻,若身遭有奸佞蛊惑,受亲缘所困,难免失察。行将踏错,非他之过。”
  “……!”
  安萱脸色顿时煞白,她惊恐地望着谢清晏,张了张嘴,却半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谢策眯着眼扫视百官,视线掠及二皇子谢聪慌忙压下的那点喜色,最后落在了仍昏迷着的谢明身上。
  安家敢借启云殿大火触他逆鳞,妄揣帝心,在他这儿本就是罪无可恕。
  何况为保下老三,也只得牺牲他们。
  只是眼前局面还不够啊。
  谢策正迟疑间。
  “陛下若不信,可再问一人。”
  谢清晏说罢,侧了侧身,让出自始至终被他藏于帝王视野之外的女子。
  戚白商微微仰首,对上了谢清晏琨玉秋霜似的冷淡眉眼。
  “戚姑娘,”他漆眸临睨着她,如透霜雪,“你既是安家之后,不妨由你来说——今日将你囚困启云殿的,除了三皇子,可还有旁人?”
  戚白商尚无反应。
  戚世隐面色却变了,他跪直身,攥拳睖向谢清晏:“谢公,你这是要陷家妹于不孝不义之地吗?!”
  他句句厉声,带着恨不能叫戚白商字字铭心的提醒:“若她今日举安家之罪、那便是背祖忘宗,你叫她来日在上京如何自处!?”
  “……”
  谢清晏低垂的睫羽像不经意地颤了下。
  “那是她的事。”
  戚白商听见头顶荡下那人漠然清冷的声线,如击冰叩玉:
  “与我何干?”
  戚世隐大怒:“谢清——”
  “兄长。”
  直跪在地,戚白商出声打断。
  她望着自始至终清疏冷淡的谢清晏,停了两息,缓缓垂低了睫。女子声轻如羽地动唇:“今日入夜,臣女受蔽入殿前,马车中还有一人,乃吏部尚书……”
  她抬眸,隔着百官震撼眼神,望向了那块不知何时被隐隐隔开间距的安家众人。
  她一字一句:“安仲德。”
  “——!”
  “你疯了不成?!”安萱惊骇之后,怒指戚白商,“你母亲也是安家之女,你当真不顾半点忠孝亲缘,竟伙同外人一起攀咬你至亲!!”
  谢策一个眼神,安萱身旁的大宫女上前,捏住激动的安萱后颈轻轻一掐,便将昏倒的安萱接入怀中:“陛下,安贵妃情绪过激,晕过去了,奴等带她去殿中调息。”
  “嗯。”
  谢策应了,转向戚白商,“你愿证安家悖逆之罪?”
  “臣女,”戚白商微微咬唇,指尖掐出白痕,“愿……”
  “陛下!!”
  一声嘶哑高呼,盖过了戚白商的话音。
  她睫眸轻颤着抬起。
  百官之中,安家众人间,一道布衣身影踉跄而起,笑意狂肆悲怆——
  “草民安仲雍,愿自举父兄之罪!只求陛下来日恩宽、赦草民不曾行同流合污之举!”
  “仲雍?!”安仲德不可置信地扭回头,目眦欲裂地瞪着他的亲弟弟。
  而为首,自戚白商身份被安仲雍点破后,便一言不发的安惟演只是慢慢叹了口气,阖了阖眼。
  他脸上的皱纹像是更深了,如刀凿斧刻。
  “陛下!”安仲雍却颤着手自解冠巾,披头散发,他热泪盈眶又大笑着,隔着父兄朝谢策重重叩首,额头见血,“三皇子确是受安家蒙蔽!草民愿举发父兄!愿列数安家十数年来桩桩件件的罪过!求陛下恩宽——求陛下恩宽草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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