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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68节

  谢清晏步履所向、竟是安家之席。
  别说旁人,便是安仲德也露出了意外惊疑之色,他下意识扭头看向了父亲。
  却见安惟演同隔着过道后的宋仲儒一般,不见半点神动,像是没望见那道冕服身影朝安家步来似的。
  直至谢清晏到了席前,朝安惟演抬手作礼:“安太傅。”
  “喔,谢公。”
  安惟演似后知后觉,在已经起身的安仲德与安仲雍中间缓身站起,道:“老眼昏花,竟未见镇国公来了。谢公年少,莫与我这个老朽之士见怪啊。”
  谢清晏直回身:“太傅为国分忧,晚辈岂敢自居。”
  他眉眼间清和儒雅,声线散澹从容,不见分毫受了轻视的恼怒,倒是如惊石入渊海,而波澜不生。
  “……”
  安惟演叫皱纹和笑意藏住的眼缝张开,这一次,他目光在谢清晏身上停的时间格外地长。
  长风掠过社稷坛四方,秋凉萧索。
  安家席内,一老一少隔案对峙。一个老成持重,一个温和从容,眼神间却如刀光剑影,死寂无声。
  最后,还是旁边的安仲德先打破了寂静:“谢公今日过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何谈吩咐,不过是晚辈的一个请求。”谢清晏清缓回眸,眼神定在了安仲德身上。
  他语气谦恭,眼神却相反:
  “我无意上京纷争,安大人可信否?”
  安仲德在谢清晏的眼神下,笑慢慢淡了:“便是我信,宋太师也不会信。”
  “你不信。”
  谢清晏微微摇头,和声似遗憾:“你不信,故而你先行、你先错。”
  安仲德的面色沉了下去。
  安惟演却在此时忽然慢悠悠地问:“仲德错在何处?”
  老头转身,扫过戚家。
  戚嘉学正不安地望着这儿,对上目光后,连忙一避,又转回来作礼。
  安惟演漠视过去,轻叹:“戚家先选了边,动了手。仲德行事,虽莽撞了些,却也是被逼之下的无奈之举啊。”
  “是,”谢清晏温和谦恭地笑,“戚家得咎应当,但有一个人,他不该动。”
  “……”
  安仲德的眼神彻底冷下来。
  他上前一步,侧拦在父亲与谢清晏之间,怒极反笑:“谢公,为了区区一个女子,要来威逼安家不成?”
  谢清晏身影岿然,神色亦不动:“何来威逼,是商议才对。”
  “——”
  青年自始而终的峻雅从容,却正是最激怒安仲德的,与漠然藐视无异。
  他正欲发作。
  余光里,方才的青衣仆从低着头,朝席间这边快步匆匆过来。
  安仲德怒色一消,眼露凶芒:“哎呀,谢公的商议来得似乎,为时已晚了呢。”
  “……”
  说罢,他径直召那仆从过来。
  对方忌惮地看了谢清晏一眼,忙踮起脚尖,在安仲德身侧附耳说了什么。
  几息间,安仲德脸色骤变。
  不待对方说完,他惊怒地望向谢清晏:“你竟…!”
  “看来不晚。”
  谦和垂首的谢清晏,在这一刻终于缓抬起眼:
  “接下来才是商议。譬如,今日之事,便是我容忍的最后一次。”
  安仲德恼怒地低抑着声:“谢清晏,你莫过嚣张,上京不是你一言之所!”
  争声未尽。
  身后高台上,三位皇子与征阳公主不知何时也下来了。
  征阳远远望见谢清晏,不由地一惊又一喜,竟是不顾礼仪提起裙袍,快步跑来安家席位旁:“外王父,舅父。”
  她急匆匆作了礼,转向谢清晏,抬手去拉他衣袍,同时朝戚家那边故意昂首:“清晏哥哥,你来这里是寻我的吗?”
  “……”
  谢清晏抬手,拂袖抽离,如掸去尘埃。
  在安家众人骤变的神色间,他清缓作声。
  “还请安公谨记。”
  这一息间,谢清晏神容从笑转戾——
  “若她有失,我定要安府上下,抄家灭门、鸡犬不存。”
  第35章 蒙山 他那般不信鬼神不信人的性子。……
  ——
  “姑娘小心!!”
  茶摊上那两桌客人暴起得突然,一看便是练家子,为首那个两步蹿上桌,借力一蹬,虎跃劈下——
  雪白的刀光便朝挡在戚白商身前的连翘兜下来了。
  眼见不妙,戚白商刚拉连翘想躲,就被身旁少年一把拽到了身后。
  “吭啷!”
  一声兵刃相接的脆响。
  戚白商稳住身,惊魂未定地望去。
  只见连翘身前几尺距离,一把劈柴刀就拦在她头顶上方。
  “砰!”持劈柴刀的大汉当胸一脚,给那个疤脸踢飞回去。
  而拔刀相助的不是旁人,正是方才在她们邻桌落座后,大谈京中谢清晏封典盛事的那伙人。
  原本作乱的歹人为首刚冲上来便被踹回去,显然叫他们一愣,起势也被遏制几分。
  扶住疤面的人忌惮地恶声道:“想活命的话,就别多管闲事!”
  “喔?巧了。”
  那人将劈柴刀往肩上架住,嘿嘿一乐,“兄弟们就爱管闲事,是吧?”
  话间,与他邻桌的几人纷纷起身,从桌下或椅旁抽出各自的刀具来。
  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两帮人各自对视了眼,歹人中放了声呼哨,随即两拨人便轰然扑上,短兵相接。
  戚白商这个正主儿反而被落在了最后方,就在她尚有些懵神的时候,邻桌那伙人中的一个从混战里溜过来,抬手招呼他们。
  “您便是上京来的戚姑娘吧?”那人径直望向带着白纱帷帽的戚白商,“他们还有援兵,三位快随我来。”
  吓白了脸的连翘拉上戚白商就要跟上。
  少年一拦,皱眉低声:“不知道是敌是友。”
  那人急了,扭头要辩。
  “若是敌,不必多此一举。他们不救,我们凶多吉少。”
  戚白商说罢,主动跟了上去。
  连翘紧随其后。
  少年一顿,快步到树旁解了马绳,他取下马背上的包袱行囊后,一拍马屁股,将三骑马都放走了。
  他这才扭头,快步跟进了道旁林间。
  一行四人在林间左拐右绕,直到入了山中又出了林子,在一道野溪滩边,带头的人才停了下来。
  “不行了不行了……”
  连翘气喘吁吁地趴在滩旁的石头上,摆手:“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戚白商也有些耗尽了体力,只是并未立刻坐下,而是看向了带头的人。
  “此地暂时安全,三位可在此休息片刻。”那人应允道。
  戚白商蓄了口气,勉力问道:“不知阁下是?”
  “戚姑娘莫怕,我只是您一位故人的家奴,昨日接了飞鹰传书,我家主人知晓您有难,故而一早便叫我在此地等候三位了。”
  “…故人?”
  戚白商眼神微停。
  她此行离开得十分匆忙,是从琅园直接出发的,连回戚家叫上紫苏的时间都不曾留有,按理说,更无旁人能如此早便知晓。
  有如此消息通达、又在大胤随便一州都有这般势力的……
  她只能想到那一个人了。
  “难为他百忙之中,还能拨冗照顾一二。”戚白商朝对方叉手作礼,“多谢义士,也代我谢过你家主人。”
  “姑娘客气了。”
  那人从不知野溪旁的林中哪个树洞里拎出来两只包袱:“这是我等提前为三位准备好的衣帛财物。兆南是安家地盘,自兆南节度使往下,皆是安家门下走狗。附近城镇如今正借着搜寻巡察使的由头,对京城口音的外来人士严加搜捕,三位千万莫要入城,便寻乡野行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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