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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47节

  戚白商僵定住身。
  最后寸余,那人停住。
  眸里如墨云漆海,堪堪悬抑在倒灌前最后一弦:“免你担惊受怕,不是正合心意么?”
  戚白商:“——”
  他恶人先告状!
  可惜不等戚白商反驳,谢清晏已正回身去,就仿佛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
  戚白商微微咬牙,决计不再理会他,转身便要走向屋内。
  身后那人低声,似信口问道:“胡姬投毒案,戚姑娘不想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
  “……”
  戚白商步伐蓦地停住。
  “那名胡姬余毒在身,昏迷多日,刚清醒那日,大理寺便执意接管,却无力照看——几日前,她已死在了狱中。”
  谢清晏缓步走近,“哦,戚世隐与你走得极近,应当告诉过你了。”
  明知是饵,戚白商还是不得不回身:“谢侯查到了什么。”
  见她那点薄凉冷怒一下子就褪去,仿佛又乖顺下来。
  谢清晏轻狭长眸:“你拿什么来换。”
  “戚家——”
  “暗探?”谢清晏笑了,温其如玉,“你看到了,我不缺。”
  戚白商咬唇,蹙眉思索数息,无果。
  于是她更气了——
  怎么想谢清晏都是什么也不缺,偏还要为难她。
  “谢侯想要什么,直说吧。”戚白商没什么表情地仰脸,冷淡睖向他。
  恰对上了谢清晏始终垂望着她的眼。
  其深如渊海。
  “…欠着。”谢清晏蓦地侧身,转向外行,“两日后,未时,在此等我。”
  “?等你做什……”
  话音未落。
  那抹雪白已经越过墙顶,消失不见了。
  戚白商蹙眉停在原地,久久未动。
  那人掠走的院墙角落,细长的蛛网织笼起天光。
  网孔间,日月轮转,昼夜交替。
  ——
  两日转眼便至。
  “姑娘,您当真要穿这一身出去啊?”
  连翘给戚白商束好革带,退开两步,皱着眉上下打量。
  戚白商也迟疑地低着头审视——
  她身上是一件天青色蜀锦外袍,绣金丝云纹,纳边的针脚细密精致,革带镶玉,还垂悬着一条玉佩,一看便价值不菲。
  哪哪都好。
  唯一问题,这是件男子装束。
  “这当真是谢清晏送来的?”戚白商犹疑扭头,问紫苏。
  紫苏沉默点头。
  戚白商有点不适应地抬手,去摸自己用玉冠扣起而未束的长马尾:“他到底要做什么。”
  连翘叹气:“总觉着来者不善,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
  “姑娘,咱不去不行吗?”
  “……”
  戚白商轻叹了声。
  胡姬被人狱中灭口,这条线索已经算是断了,兄长虽然应承她,回来之后再作彻查,但一方面她不想过于劳烦他,另一方面,届时时过境迁,怕是线索更剩不下多少了。
  谢清晏既然那样说,想来定是查到了什么。
  事关母亲之死的秘毒,便是有人直钩钓鱼,她也不得不咬饵了。
  不等戚白商对连翘解释。
  “咚!”
  像是一颗小石子砸在了窗牖外。
  房内主仆三人一惊,戚白商回眸:“看来是来了。”
  “姑娘,府中为贺圣旨赐婚谢、戚两家之事,连续三日的夜宴还尚未结束呢,今夜是最后一夜,你可别回来晚了啊!”连翘忙提醒。
  “前两日不曾召我,今日自也不会。”
  戚白商拿起桌上帷帽,“你们守好家。”
  “喔……对了姑娘,你出门小心!”连翘扒着门提醒,“这两日上京不太平——安家前天一早,府门外被人丢了好几具无名无姓的尸体,到现在京兆府还没查出点蛛丝马迹呢!”
  “……”
  院中的戚白商闻言一停。
  想起什么,她望向身侧,心口微微紧跳了下。
  【哪里来的,便送回哪去。】
  那人说此话时,就坐在那方石桌后,信手拈着茶盏,低声慢语,温其如玉。
  好一派琅玕无瑕、霁月清风、圣人君子。
  ——
  就跟此刻站在院墙下,如沐春风地含笑望她的那人一模一样。
  这会刚好停在了谢清晏面前,戚白商越想越是栗然,几乎有一种调头回屋的冲动。
  可惜,晚了。
  悬在腰下的玉佩晃荡,叫那人修长如玉的指骨勾起尾穗,托在掌心,似把玩赏看。
  在戚白商露出退意时,流苏向后滑过他指骨。
  在它将从他掌心逃脱的最后一刻,却被谢清晏蓦地攥住。
  他向前一拉。
  戚白商瞳孔惊睁,扑向前,被谢清晏扣入怀中。
  “得罪。”
  那人道歉,却单手攥着她束腰革带,将她的挣扎悉数扣在身前,而他踏墙借力——
  “…………!!”
  失重骤至,疾风掠侧,戚白商险些惊叫出声。
  院墙外。
  戚白商死死闭着眼,按在谢清晏玄色长袍前,根根手指抵得发白,可偏偏指尖又紧攥着那人衣襟。
  一时看不出是推向外还是拉向内。
  谢清晏低眸望了两息,才轻叹了声笑:“又死不了,你怕什么。”
  “——”
  戚白商猛地睁眼,退开两步,吓得没了血色的脸苍白而抑着薄怒,眼尾轻扬如蝶翼。
  “谢侯爷马上封侯、白商怎比得了?”
  “今日出门,你只能称我兄长,不能喊侯爷,”谢清晏含笑,“戚可为七,我便唤你,七弟?”
  戚白商听着这个古怪称呼,勉强接受。
  谢清晏抬手,一指巷口那驾马车。
  “请吧,七弟。”
  戚白商望着那人背影,雪袍长垂,涓尘不染,渊清玉絜。
  可偏偏……
  “那些人,是你杀的么。”
  谢清晏缓停住身,并未回眸。
  戚白商轻攥紧手指:“我并非指责,也知你是为婉儿安危,才愿护戚府安宁。安家死士若为虎作伥,取死有道,只是……”
  “只是觉着残忍,是么。”
  那人低头笑了。
  “戚姑娘医者仁心,一生只会救人,偏偏,我是个只会杀人的。”
  “……”
  谢清晏终于回眸。
  过巷子高墙的光从他肩后拓落,一半明如雪,一半暗如墨。
  而他站在明暗交界,神情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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