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他忽地出声,对妙珠问:“妙珠,他对你好吗?”
  想也知道,哪里会好啊,就是陈怀霖撞见过,他都总是在欺负她,也不只是他在欺负她,他身边的朋友也在欺负她。
  妙珠道:“殿下,你都知道的。”
  陈怀霖笑了笑。
  妙珠又想起了件事,问他:“陛下在为您择妻了是吗?”
  陈怀霖点了点头,道:“我都不喜欢。”
  他没什么喜欢的人,没什么喜欢的事,自从兄长死后、母妃死后,就一直一个人待在王府上了。
  陈怀衡给陈怀霖挑的妻子,或许他自己是心中满意的人,也或许是他不满意的人。
  陈怀霖也不知道他在选人的时候,有没有在其中存着故意恶心他的心思,故意挑一些其实不大让人满意的的人。
  他们之间一直暗流涌动,暗藏杀机。
  对于这种微妙,两人其实也都心知肚明。
  陈怀霖难得说了一句油腔滑调的话,他笑了一声,对妙珠道:“妙珠,她们都没你好。”
  即便他们现在的关系不大干净,但陈怀霖口中说的这话,还是叫妙珠觉得羞怯,她咬了咬唇,还是和陈怀霖开诚布公,她道:“殿下,我和他已经......”
  陈怀霖轻笑:“我知道。”
  妙珠问他:“殿下不在意贞潔?”
  世人对贞潔二字尤为看重,贞洁好像是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东西,母亲好像就是因为失了贞洁,然后就成了村子里面最低贱最低贱的人。
  陈怀霖仰头看着天上的飘雪,雪花落进了他的眼睛,很冰,冰得他泛酸,眼睛酸得难受,他不再看天,低头看向了妙珠,他伸手为她拂去了肩头的雪,道:“贞洁是女人身上最没用的东西啦。”
  贞洁二字,就像是缚在女人身上的一道枷锁,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而女人和男人多说一句话就能被人的唾沫淹死,其实这是不公平的,很不公平的,陈怀霖很早就意识到男人女人的不公平之处。
  就如他的皇祖母,陈怀霖想,如果她是个男子......
  而且如果在意贞洁,在意这些,他今日也根本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陈怀霖的话和这世俗相悖,妙珠听到之后,如死水般的心被狠狠地拨了一下。
  一直到妙珠回去乾清宫之后也仍旧在想着陈怀霖说的那些话。
  他大概也看出了妙珠眼中的心碎,他还说:“大家生下来都是人,你成了奴婢,那决计不是你的过错,因位卑者是永远不用对自己的卑贱负责的。”
  “妙珠,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生来为人的事实。”
  永远不要忘记你生来为人的事实。
  永远不要。
  妙珠和卿云对过了“口供”,便去了主殿寻陈怀衡,今日回来的有些晚了,若再不去寻他,他就该起疑心了。
  陈怀衡还没用过晚膳,见妙珠回来之后,才传了膳食过来,让她坐下一道用膳。
  饭菜还没端来,陈怀衡见她脸颊被风吹得通红,大掌搓着她的脸问道:“这是跑哪里吹风去了?脸吹成这样。”
  妙珠的脸叫他搓得变形,嘴巴都叫他搓得要嘟起来,她想要抓开陈怀衡的手,可他偏就像是寻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怎么着都不肯撒手,没法,妙珠拗不过他,便也只好就这样同他说话了。
  她用事先想好的说辞应答他:“跑去二十四监
  一趟,盯着他们准备些东西而已。”
  她在见陈怀衡之前,先行去过二十四监,便是陈怀衡真的让人去查,她也不心虚。
  陈怀衡听后也没继续问下去,妙珠的脸终于叫他焐熱,只是看着比方才更红了一些,殿里头热气太足了一些,妙珠身上穿着厚厚的衣裳,没一会额间就闷出了细细的汗珠,妙珠想把外裳脱了,给陈怀衡按住,他淡声道:“脱了就着凉。”
  妙珠辩道:“殿里头太热了,受不了了。”
  陈怀衡道:“那也得过会再脱,这乍冷乍热的,你一下子脱了外裳,又受得住?”
  她能受得住什么,到时候没个两天别又染上风寒。
  到时候一整个年都过得头昏脑涨。
  妙珠拗不过他,最后也不再说了,只闷闷地坐在一旁,陈怀衡撇眼一看受气包又不吭声,把桌案上的一盏荔枝推到了她的面前。
  一盏荔枝入了妙珠眼帘。
  这个时节荔枝极为罕见,妙珠也不知道这些神通广大的宫人是从哪里寻得的这样尊贵物什,从岭南又或者是北疆那边进贡来的?且不说这个时候荔枝还长不长得出来,就算是长出来,这冰天雪地的从那些地方送来,应当也要废很大的功夫。能这个时候在乾清宫看到荔枝,想想都觉不可思议。
  妙珠见陈怀衡将这东西推来,以为是要她剥给他吃。
  她拿了个荔枝动手扒开,递给了陈怀衡。
  荔枝被葱白手指捏着,显得果体更叫晶莹剔透。
  陈怀衡看着递到跟前的东西,愣了一瞬。
  原是看她闷声闷气,一个人缩在那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推了荔枝去她跟前叫她自己吃,谁晓得扒了以后倒是晓得递到他的跟前。
  真是傻子。
  陈怀衡轻笑了一声,而后用手指接过了她手上的荔枝,递到了她的嘴边。
  妙珠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陈怀衡命令她道:“张嘴。”
  看着已经递到嘴边的东西,妙珠也只好乖乖听话,张开了嘴。
  陈怀衡的手指捏着浑圆的荔枝送进了妙珠的口中,他好心地把荔枝送去了该去的位置待着,贝齿轻蹭过他的指尖,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妙珠见陈怀衡迟迟不肯把手指抽走,也不知他是又起了什么作弄人的心思。
  终于,在妙珠那略带哀怨的视线下,陈怀衡抽出了手指,还牵出一层银丝,他看着沾了妙珠口涎的长指,又看了看妙珠那水润的红唇......她吃着大颗荔枝,嘴巴兜不住那丰盈的汁水,顺着嘴角流出些许。
  陈怀衡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嘴唇就已经亲了上去。
  妙珠的嘴巴那么小,哪里吃得下那么大一颗荔枝呢?他来帮帮她。
  他不顾妙珠的推搡,按住她的脑袋强势地攫取汁水,他就像是个贪吃的,从未曾吃过甜美荔枝的孩童,不管不顾地想要吸走所有的甜。
  怎么从前就没发现这荔枝甜成这样呢?
  一直到妙珠的口中空空如也,陈怀衡才终于肯放过她,妙珠像是又被他气到了,喘着气控诉他:“你不是让我吃吗?”
  他若是想吃,那里不是还有许多吗?再说了,不是他自己把荔枝塞到她的嘴巴里头的吗,最后怎么跟条狗一样扑上来又啃又咬的。
  她一气起来,陛下不喊,奴婢也不喊。
  怪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气羞恼的妙珠,竟也让他这般欢喜满意。
  陈怀衡没觉心虚,笑了一声,道:“就吃你一颗荔枝,有必要这么小气吗?”
  这哪里是什么小气不小气的事?!
  妙珠嫌他糊了自己一嘴的口水,抬起袖子就擦嘴。
  陈怀衡见她嫌弃自己,狭长的丹凤眼微眯,抓了她的手,道:“嫌弃我?”
  嫌弃死了。
  妙珠在心里头回他。
  可顶着他的视线,最后怕这话一说,他又上来啃她,最后还是没有再说。
  出了这事之后,荔枝妙珠是不敢再吃了,陈怀衡怎么哄她再吃一个,她都不肯再吃了。
  好在没过多久,晚膳送过来了,陈怀衡也没能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了。
  待两人用过晚膳之后,陈怀衡又让人送来了几件衣裳。
  夜色浓厚,灯火葳蕤,妙珠站在陈怀衡的身边,看着宫人们端来的托盘。
  皆是女子服饰,瞧着花红柳绿的,甚是炸眼。
  妙珠问陈怀衡:“这是给我的?”
  她想,陈怀衡拿到她面前,那应当就是给她的了。
  可是给她这些做什么呢?冬季的衣裳他已经给她做了好些套。
  陈怀衡道:“上回不是说过带你出宫去吗,后日动身,出了宫后,穿得热闹喜庆一些。”
  在宫里头的衣服大多单调,可在宫外面又没那么多讲究了。
  这回是他第一次带妙珠出宫,她这小傻子怕还没出过宫,今年便让她玩尽兴些。
  她从前不是说着想要出去瞧瞧吗,这回叫她玩高兴了,将来也会更记着他的好。
  恩威并施,陈怀衡向来用得好。
  若是从前的妙珠,叫陈怀衡弄这么一出又一出,怕是要对他更死心塌地,可是,现在的妙珠,满脑子都是陈怀霖的那些话,他说,妙珠,不要忘记你自己是人。
  她看着那些漂亮的衣裳,发觉自己在陈怀衡的面前好像一直好像算不上人,她是贱婢,是他的奴仆,是阿猫阿狗,他高兴了待她好一些,不高兴就欺辱她,他不会在意她心里面在想些什么,只会想着让她听话听话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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