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施宁煦摇头,道:“早些时候便好了,一直想着回来,这回哥哥方从河套那边回来,顺路捎上我一道归了京。怪我这番不周全,没早些想着回宫来拜见娘娘。今日进宫,兄长还叫我捎了好些补品带给您,盼娘娘安康。”
总也不好空着手进宫。
施宁煦说完话就给身边的侍女递了给眼色,侍女将东西递给了她身边的老嬷嬷。
太后见此,对施宁煦更是满意了几分。
别看人是武将家出身,可好歹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孩子,办事向来利落体面。
太后越看眼前的女子越是满意,也不怪陈怀衡瞧不上自家的侄女,换她光用外人的眼光来看,也挑不出施宁煦的错来。
她道:“你真是个知礼的乖孩,也难怪衡儿这般看重你,你的父兄将你养得很好,我瞧了都喜欢。”
提起陈怀衡,施宁煦眼皮便跳了跳,也瞬间明白了太后今日唤她过来的意图。
看来,多少也是和陈怀衡脱不开关系。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没想到当初的事情竟叫这么多人误会了去。
她在乾清宫的偏殿养病,一直过去了快两年,也还叫人记在心中,人人都以为,她和陈怀衡之间是有着些什么事情。
宁煦的母亲生她的时候丢了命,施总督是在施宁煦八岁的时候被派遣去了北疆长任总督,那个时候他只带走了施枕谦,宁煦年岁小,不好跟过去,便只能和施家的亲戚住在一起。父子两人常年都在北疆待着,无暇顾忌宁煦,只是有一回他们过年回京,却发现那些施家亲戚虐待苛责宁煦,最后施总督发了雷霆之怒,和那些个亲戚闹掰了,一气之下,直接带着十岁大的施宁煦一道去了北疆。
北疆不比京城,宁煦在那边也吃过不好的苦,不过,父兄待她好,知她爱读书,便给她在北疆那边请些教习师傅上门,知她喜爱风花雪月,他们便给她在北疆小镇的院子里面种满了花。
不过,饶是如此,北疆总是也不比京城那般精细,在关乎男女那方面的事情,也没那般严防死守,尤其是什么“七年男女不同席”,更都是少见,施宁煦从前的时候还总和施枕谦他们在外头骑马。
所以,在宁煦看来,她当初其实不过是借住在乾清宫养病罢了......
应当是没什么关系。
大抵陈怀衡也是这般想的。
而那时候北伐刚大获全胜,他亟需立稳脚跟,每日忙得不可开交,没有一丝闲暇,为了能更方便照看她,便直接将人安在了偏殿。
然而,不想在旁的人看来,竟成了那种干系。
宁煦头疼,这世上的男女又不是只能相爱......难道就不能有其他的关系了吗?
她道:“娘娘,陛下只是将我当做妹妹来看待罢了......”
话还不曾说完就叫太后打断,她用帕子掩着嘴巴笑道:“你瞧瞧,还害羞了呢!”
施宁煦头更是疼得厉害。
有些事情,一解释起来,便是没完没了。
她刚想说些什么,殿外就传来了“恭迎陛下”的通传声。
太后笑得更是厉害了:“你看,你这一进宫,人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岂不是看重你?你放心,我都懂的,你且不用羞涩。”
施宁煦抿了抿唇,终是没再开口。
看太后这架势,她越是说,怕她越是来劲。
陈怀衡今日听人说施宁煦入宫来寻太后。
也不知这两人能有什么好说的,最后怕施宁煦出了什么事,还是赶来了慈宁宫这处。
谁知一到门口,就听到了那些话。
他坐到了施宁煦的旁边,眉头
微蹙,问道:“你们方才那是在说些什么呢?”
太后本也还是笑着,可见到了陈怀衡身边跟着的妙珠便敛了表情下来。
她皮笑肉不笑道:“还能说些什么呢?不过是在说些女人家的话,只是见宁煦从溪山回来了,便想着见一眼罢了.......”
陈怀衡道:“您和她有什么好见的。”
这话虽是实话,可叫陈怀衡这样说出来,便是有些故意想叫人难堪了。
太后当即“啧”了一声,道:“你这话便说得太过,我怎就不能见她?这么好的姑娘,我自是想着见见。施总督是个不错的人,教养的孩子也贞静守礼,大气端庄,不似有些人,惯是会倚姣作媚,你是皇帝,是该和宁煦这样的小姐多做往来,身边也总别留些不干不净的人,从前的卿云不是也挺好,你怎么就不叫人继续跟着呢......”
这话越说越是指名道姓,饶是妙珠这般迟钝的人,也听出了话中的不对劲。
陈怀衡拧紧了眉头,刚想说话,就听施宁煦先行打断,她道:“娘娘,我这太久没进宫了,很久没赏过御花园的花了......”
太后住了声,知施宁煦是想先行离开了,她也正有此意,想和陈怀衡说些话,便道:“行,那你去瞧瞧看。”
施宁煦又看向妙珠,道:“我有些不大认路了,陛下能叫身边的小宫女引个路吗?”
太后再说下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陈怀衡听出施宁煦是想支走妙珠,“嗯”了一声,便让那两人一道离了慈宁宫。
那两人走后,陈怀衡直接冷声问道:“母后今日弄这么一出,是想敲打谁?”
太后见陈怀衡冷了声,也来了气,她道:“你同我红什么脸?怎么,你从前不是最看重宁煦吗,现在人回来了,你倒是不在意了?还是说,现下身边有个小宫女侍奉,连宁煦也不肯管了?”
她想起妙珠,便道:“你可莫要学你父皇,别到时候弄得身边乌烟瘴气的。”
“学父皇?”陈怀衡讥道:“朕可学不来他。”
太后听他这话似意有所指,便马上又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若是宠幸哪个小宫女,母后自不会说些什么,可你现在该到立后的年岁,总该以子嗣为先......”
陈怀衡蹙眉问道:“所以这和宁煦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两人便又就这件事情开始说了起来。
另外一边,施宁煦已经带着妙珠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她只想着赶紧带着她离开,一直走了好远,被殿外的风吹得厉害,才想起身上披着的大氅落在慈宁宫,便让遣了身边跟着的婢女回过去取。
而她则和妙珠自顾自往御花园里头走去。
施宁煦对妙珠道:“方才娘娘说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她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是不是针对,妙珠又哪里听不出来,只是她也觉着厉害,宫里头的人都是些人精,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就什么都瞧出来了。
她也才陈怀衡有干系不久,他们这些人竟也这么快就知道了。
妙珠没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竟还笑了笑,她道:“小姐,娘娘说得没有错,奴婢确实是不干不净的。”
施宁煦听到这话便不高兴了,她道:“妙珠,不要自轻自贱。大家生下来都是衣不蔽体的,能有谁是脏的?”
妙珠想起了母亲打她,打到她落泪的场景,她忽地抬头,竟同施宁煦辩驳道:“有的,施小姐,要是有人生下来血就是脏的呢?”
施宁煦没想到妙珠会说这样的话,周遭的风有些凛冽,她扭头看向妙珠,见她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可说这话的时候,那双清眸中却尽是认真。
施宁煦讷讷地问她:“妙珠,怎么会有人的血生来就是脏的呢。”
妙珠,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叫你以为,自己的血会是生下来就脏的呢?
许是寒风有些刮眼,施宁煦觉得自己的眼睛竟莫名发酸,她同样认真地反驳她:“没有的,妙珠,没有人的血生下来就是脏的。”
妙珠却不知道为何,在这件事情上竟格外执拗,她道:“有的,一定是有的!”
不然母亲打她做什么呢?母亲每次打她,难道不就是想要她流尽身上的脏污吗。而且,若她是干净的,又为什么会这样低贱呢?
所以,有些人的血,生下来就是脏的。
如果不脏,妙珠实在弄不清自己的日子为什么能过成这幅样子。
施宁煦不解,不知她为何会这般,她道:“西汉戴圣曾言‘人生而静,天之性也’。为什么,妙珠?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那样想?”
妙珠道:“可是我连《论语》都读不起,什么西汉戴圣说的话,我也根本就不懂。”
施宁煦同她争得脸都红了,她道:“怎么就读不起?这一本书,七岁稚童都能读,你怎么就读不起了!”
七岁稚童都能读,你怎么就读不起了呢?
妙珠的嘴唇又张又合,她想说是陛下说她读不起的。可是仔细想了想后,好像根本就不是,分明是她自己抄不下十遍论语。陈怀衡给过她机会,可是,就像是他说得那样,礼义廉耻,她维持不起。
妙珠同施宁煦争得双眼莫名发酸,她双手捂着眼睛,摇头道:“没有谁说的,没有谁。”
两人已经走至桥边,施宁煦见她闷头不肯说话,还在劝她:“妙珠,你何必画地自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