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不是什么同事,也不是什么合同,是他。
她却连和他面对面的勇气都没有。
周末,春好生日到了。
7月9日,她出西村那天,在县政府给自己挑的生日,这天一过,她就二十二了。
本来准备和诗吟两人去外面吃烤鱼,但还没出门,春好接到孙经理的电话。
说要和她继续聊聊合同的事,问她有没有时间。
春好跟着厉甄跑过很多饭局,倒不怵自己单独上阵,她知道销售这行吃人脉、吃能力,更重要的,吃勤奋。
但她和诗吟都约好了。
诗吟笑:“没关系,你去工作吧。鱼又不会跑,我们下周再吃。”
春好回房间换下休闲的短袖,重新穿上偏职业风的衬衫半身裙,“对了,要是我十点还没给你发消息报平安,你就给我打电话。”
“放心,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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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经理给她的定位有些眼熟。
到了地方,春好反应过来,是后海边上的那个会所。
她有五年没来过了,仍旧雕栏玉砌,时间像从没在这里流逝过。
远处,红灯笼还在,天色还没暗,灯笼也就没点起来。
春好盯着连廊上的灯笼看了好一会儿,想起几年前生日,秦在水把那灯笼里的蜡烛递到她面前。
她记得当时的一豆烛光,跟雪夜灯火似的,映在他眼底。
春好在安保的地方报了包间名,侍应生低头登记,登记完再引她进去。
忽地,她包里手机响了。
春好拿出来看,竟然是秦在水。
她呼吸一滞,不知为何,这次她更加心虚。
但总是要接的,她舍不得挂他电话。
电话通了,那边很安静。
“……秦在水?”春好还以为他打错了。
秦在水应了一声,问她:“在工作?”
“嗯。”
春好抿唇,声音很低。
“周末还在加班?”他说,“我怎么记得万合没有双休日加班的规矩?”
“我工作没做完,所以……”春好继续撒谎,她说得如鲠在喉,连心都微微发抖,身体也开始隐隐作痛。
秦在水问得很详细:“在哪加班?万合总部还是海淀的新楼?”
“新楼。”
春好深吸口气,答。
那边很冷静,“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春好捧着手机,她胸腔疼地弯了腰。
她甚至想立刻打回去,告诉他,自己不在万合工作,她辜负了他的期待,她也浪费了他的资助。
但手指停在回拨键上,她又摁不下去。
“您好,您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一旁的侍应生赶紧询问。
“没有。”
春好眼前茫茫。
她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等下周,下周她就主动去和他说。
侍应生伸手扶了她一下:“我带您去包间。”
春好点头。
会所门口。
秦在水坐在车后座,看着里面跟着侍应生往里走的春好。
他也没生气,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看着那一处。
车内太安静了。
打完电话后更安静。司机大气不敢出。
视野里,春好的身影看不见了。
秦在水回忆起上午蒋一鸣给他的汇报:“我去查过了,万合市场部没有叫春好的。甚至整个万合集团,姓春的只有两个,一个是39岁的工程师,一个是52的外包保安。”
“我又去查了春好的工作单位。”蒋一鸣说,“她在环科工作,一年前入职客户部的销售一组,实习了一年,最近刚刚转正。”
蒋一鸣说完,也觉得匪夷所思,“销售组鱼龙混杂,又没有什么学历门槛,她从小到大成绩那么好,居然在那工作?”
秦在水听完,没有说话。
自上次遇见,他察觉她的抗拒,一连几天都没再联系她,直到今天。
今天是她的生日。
秦在水眸子敛了敛,想起她,却不知想起从前的哪一瞬。
他没再思考,捞起西装外套,推门下车。
第53章 春水只要你愿意,够你讹一辈子……
[如果保护是从心魔里产生的执念,那爱也在其中,只是当时他们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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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门口挂着一块精致木牌,上书观澜。
里面空间大,棋牌桌和娱乐桌都有,再往前则是用餐的圆桌,两个区域被屏风隔开。脚下地毯深红,另一头落地窗明亮,映照外面清碧的水塘。
一切幽静、隐蔽,檀香淡淡。
春好进去环视一圈,约莫十个人,其中也有男士带了女伴。
孙经理见她到了,很高兴,亲自过来给她介绍。
今天来的一半是万合的副总,剩余是其他公司的老总,都是分管采购板块的。
还有两个也是销售,一男一女,不知是哪个公司的,看起来比她年纪大,装扮都很隆重。
北京净水器的业务池子就这么大,不签给你,就会签给你的竞争对手。
春好觉出不对劲,既然是聊合同,应该是越私密越好,这么多人来做什么呢?难道还要她当场和对手竞争吗?
她心里琢磨着,面上又礼貌同人握手问好。
有其他的老总认出她:“我记得你,上次还跟在厉总身后,这么快都独当一面了。”
春好诚恳:“您过奖了。上次跟厉总赴宴,您提点的话我现在还记得呢。”
她没有很高的情商,但她够钻研,这种回答她记事本里记了好几页纸,背得多了,张口也能接上话。
对方微愣,而后一笑,冲孙经理点了头,似乎对她很满意。
六点开餐,侍应生陆续上菜。
今晚男士多,全喝的白酒,春好不太想喝,她主要是来谈事的,但这么多人在,她想讲合同也不好开口。
有人喊她敬酒,她躲不过,公事公办敬一圈,只是白酒太难喝,她都不敢让那液体待在自己的味蕾上。
她记得小时候偷喝村伯伯的二锅头都没这么难喝。
“小好,来,再喝一杯。”孙经理又把她面前的分酒器满上。
春好知道自己的酒量,她快喝到临界点了,再喝会醉,也就谈不了工作了。
她干脆举杯,借着敬酒开始讲工作:“孙总,那万合和环科的合作,您这边有想法吗?”
“有,有。”孙经理看一眼副总,“我们后来讨论了一下,觉得环科的价格不太合适。”
春好笑:“可报价是早就定了的。环科已经是最低价,再压低,万合用起来也不安心呀。”
“不可能,”孙经理抬抬下巴,故意道,“你看人家亮洁,都能再降两个点。”
春好看眼亮洁那边的销售。
那个销售都快坐到旁边人怀里了。
她僵硬转回视线。
“不怪我说的难听,上一任经理既然是因为行贿进去的,那和他有关的所有企业都有嫌疑,你和前经理相处了那么久,我不信你们环科就干干净净。”
孙经理无中生有,故意施压,“现在,是我们不追究你们的责任,还愿意继续推进合同,春好顾问不得拿出点诚意来?”
春好装听不懂:“那这样,我再给您申请三年滤芯保修替换,这诚意您看呢?”
“保修算什么诚意?这不是应该的吗?”孙经理说,“你敬一下我们副总,喝了这杯酒,我们一切好商量。”
他说着,拿了瓶茅台,把春好面前的分酒器斟满:“好酒要配美女。”
餐桌上,另外一拨人在聊生意。
有人沉了声:“现在秦家那位回国了,大家光景都不好,油水是一点捞不到。还不如朱总的时候呢。”
另一个也说:“徐总也是,怎么劝都不听,硬要和秦在水合作。”
“徐总想进市工商联,才和明坤合作的。”
“这要在去年,给朱总送送钱就能解决。”那人摆摆手,“今年怕是难,有秦在水在,不可能。”
“难怪在西南被人打开瓢。”
话一抛出来,大家哈哈大笑,拍手:“这话说得好!”
孙经理和副总也跟着笑,笑完,继续劝她酒。
春好眼前失焦。
餐桌上的笑声还在继续,仿佛这里所有人都对秦在水受伤的事感到痛快。
春好肩膀开始发抖,她被灯光罩着,被餐桌上氤氲的热气笼着,她在这里很渺小,也格格不入,像一截已经死去的木头。
她眼睛有些模糊。
“怎么忽然不说话啦?也没喝多呀。”孙经理说,“不喝,就是不想跟我们合作了。”
万合的副总也道:“而且,环科和万合,是记一笔情意,还是记一笔账,就看春好顾问愿不愿意拿出本事了。”
“就算不为环科,春好顾问也要继续工作的吧?这年头工作可不好找。”这一句已隐含威胁。
春好眨一下眼,眼前恢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