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赵留行没解释,他只问她,“你们来作甚?”
  长夏回过头,“我不放心,就跑去找表哥让他带我过来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三郎君,您把夫人放去马车上吧,那样舒服些。若是跟您这样在马背上颠簸,约摸着夫人得吐上一路。”
  吐一路?那可不行!
  赵留行想起那画面便摇摇头,他觉得长夏说得有理,转手就将人从马背上扛了下来。
  柳善因就这么被眼前人扛来扛去,最终安定在马车上。
  长夏看着赵留行与柳善因两个人折腾来去,却丝毫未见小郎君和乳娘的影子,忍不住张口追问:“诶?郎君,小郎君呢?你们没在一起吗?”
  听见长夏这么说,赵留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小的给忘了。他赶忙伸手拍了拍柳善因,试图将柳善因唤醒,“小柳醒醒,小宝呢?小宝是不是与你一起来的?”
  “小宝……”
  柳善因趴在马车外的车架上哼唧两声,却说不出个囫囵话。赵留行无奈,他转身刚想回去要人,赵温香的老嬷就领着乳娘和孩子匆匆赶来。
  老嬷瞧见赵留行一脸焦急,赶忙上前言语:“三郎君莫急,孩子在这儿。”
  赵留行举目望见老嬷身后熟睡在乳娘怀里的娃娃,总算松了口气,他在确认小家伙无碍后,帮着乳娘和柳善因登了马车。等到回望去车边半晌不曾离开的老嬷,他沉声问:“还有事?”
  老嬷站定在马车前,垂下双目,将赵温香交代给自己的话如实转述:“三郎君,大娘叫我跟您带句话,有些事不是她能左右的,她本无害人之心,却要为自己做打算,还望你莫要怪罪。”
  赵留行默而无言。
  今朝去北郊送信的是个闲汉,他起初以为是长夏或者土酥差人送的信,可等回家瞧见二人被困,他便觉得纳闷,还有谁能这般好心?等听到眼前人这般说,他才恍然原是赵温香的主意。
  他与这大姐本无甚交情,不过是小时候在一众兄弟姐妹中,就她一人没对自己冷嘲热讽过而已。
  所以赵温香在他眼中算不得坏,亦算不上好。
  只能说是不夷不惠。
  赵留行抬眼看了看幽深的府门,里头依旧和往日般冰冷,没有人气。他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出声时也只变成一句:“回去跟大姐说,我欠她个人情。”
  眼前人的话表明了他的态度,老嬷安下心再次躬身应了声:“是,这些话,我一定替三郎君带到。天色已晚,三郎君路上慢行。”
  赵留行没应,转身就要登车而上,却被长夏一把拦住。
  赵留行茫然抬头,听眼前人给他发号施令,“诶!诶,诶三郎君,您还上车做什么呀?这车本就是来接夫人和小郎君的。您不是骑马来的?您骑马回去吧!”
  “不是我…还有她那个……”赵留行一头雾水。
  长夏偏一个劲把人往外推,“哎呀,您别担心,我和乳娘会照顾好夫人的,车厢太小根本坐不下我们那么多人。再说了,咱们里面只有您一人会骑马,您不骑马,那马怎么办啊!总不能扔在这大街上吧!您就委屈委屈跟夫人分别一会儿没什么的,一会儿便到家了。”
  赵留行被她的喋喋不休弄得愣然,迷迷糊糊就离开了马车。
  长夏趁势跟表哥言语:“驾,快驾——”
  等他再反应过来,人家早就撇下他扬长而去。
  走,就走了?
  适才那凶神恶煞闯进府中的人,此刻被人“抛弃”回眸看了眼老嬷,尴尬不语,老嬷看清其在家中的地位不由得眯眼笑起,赵留行见状赶忙躲闪开老嬷的目光,沉默着打马追去。
  -
  归家的时候,大抵戌时堪过。
  那载人马车岂能跟去不归那样的烈马相比?赵留行到门外足足等了一刻多钟,才瞧见长夏表哥的马车缓缓驶进这边的街道。
  待马车停稳,乳娘先抱着小家伙下了车,“郎君,小郎君该喂了,我先进去了。”
  赵留行点点头,没说什么。
  车那边便紧跟着传出了长夏的声音:“三郎君,快,快帮帮忙——”
  赵留行闻言冷哼,心想这会儿用得着他了?他不想理,可她身上架着的又不是别人……他也只得老老实实上前去接,只是赵留行才刚在车下张开手臂,柳善因就从车上跌向了他。
  赵留行动作麻利,一把撑起女郎跌落的身体。
  谁成想下一秒女郎竟环住他的脖颈,抬腿跳到了他的身上去。他似是怕女郎掉落,条件反射抱住了女郎挂在自己腰间的腿。就这么,柳善因扒在了赵留行身上,赵留行也稳稳抱住了怀里的人。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叫车上探头的长夏瞧去,是止不住地笑。
  柳善因把脑袋乖乖搁在赵留行肩头,继续错把眼前人认作是亲爱的阿兄,柳徽从前总这么背她,只不过赵留行“背”错了面,应该是后背才对。
  彼之,赵留行抱着怀中人僵在原地。
  他只抱过孩子,哪里抱过女孩子?这春日里衣衫单薄前胸贴前胸,掌心贴大腿的!也太过亲近……他们只是对假夫妻,哪成体统!
  赵留行虽是个大男人,却亦有羞耻心。
  他觉得不妥,更怕柳徽怪他,可眼下能把柳善因弄回屋去的,只他一人而已,长夏也在旁跟着起哄,“三郎君,夫人就交给您了,我去表哥家拿点东西,一会儿回来!”
  话落,表哥挥鞭,带着长夏速速离去。
  空荡的家门外,独剩下他个抱着媳妇的人夫而已。
  赵留行无可奈何,只得抬手将柳善因往身上丢了丢,硬着头皮进门而去。
  缓缓走上家中小径,柳善因热乎乎的小脸与赵留行越贴越近,直到贴上他冷峻的面庞,才安心地停下,可她是安心了,全然不顾抱他的人有多羞。
  赵留行被身上人暖得火热,试图将柳善因的脸推开,却发现无论怎样她都会再移回来。他一边抱她,一边推她,实在分身乏术,无奈只能妥协放弃了。
  他啊,还真是输给她了。
  两个人如此紧紧相贴,月光洒在他们身上都不显得阴冷。
  甚至有些暖意。
  路上女郎清浅的呼吸落进赵留行脖颈,吹得他春心痒痒。怎么说赵留行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儿郎,虽是常年习武,练得禁情割欲,可就是再
  铁的心,又怎能抵得住女郎的天真烂漫,明朗如光呢?
  他承认,他已经开始期盼回家,因为只要回到家就能见到柳善因。
  他不懂这是怎样的情绪,更不懂什么是爱和欢喜。他只知今日听见柳善因有难,他便没有一刻不为之担忧。
  赵留行陷入沉思,肩上却忽而传来一声柔软的:“哥哥,我们到家了吗?”
  柳善因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赵留行透过女郎飘散在眼前的碎发,望向路边零星的灯盏,沉沉嗯了一声。柳善因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将脑袋抵在他的肩头,沉默许久忽而道了句:“哥哥,我好想你,没有哥哥的小柳好累……”
  “真的好累。”
  女郎凄凄切切,赵留行的心也跟着隐隐作痛。
  他停顿在院中那颗柳善因曾给他许诺,盛夏做蜜渍桃子的桃树下,陷入沉默,他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贪心,都是他才带给她这么多麻烦,这对她根本不公平。
  赵留行想着想着忽而主动贴上柳善因的脑袋,诚恳地与之说:“抱歉小柳,都怪我。我会尽快了断一切,让你们去个安稳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柳善因默而无言。
  赵留行却想着眼前人大抵只有离开他,才能幸福下去。
  第42章 第42章同床共枕
  赵留行跨进昏暗的房间,摸索着将柳善因放在床上。
  柳善因竟死抓着他不放,她就好似怕只要一放手,阿兄便会从自己手里溜走再也见不到了。赵留行半躬着腰,伸手去扒女郎的胳膊,柳善因却是万般不愿。
  他无可奈何,只得垂着被她拽弯的脖颈低声说:“小柳,你松手,我得去书房把小宝抱回来。”
  柳善因在醉梦里噙泪。即便是醉着,她仍未有半分任性,依旧那样懂事地问:“小柳放手了,哥哥还会回来吗?”
  月色沉沉,自窗台映上缥缈的床帐。
  赵留行撑扶在女郎两侧,手背上的青筋为之暴起,尽管屋里的光线不算明亮,但他还是通过月光望见了女郎眼角晶莹的泪花,他压低声音同身下的女郎说:“会的,你若不信,我们拉钩。”
  赵留行难得这样温和的说话。
  柳善因点点头,想起儿时和阿兄的无数次约定,皆一一实现。
  唯有最后一次,
  说要平安归家,他却失言了。
  可柳善因仍然愿意相信阿兄不会作假,瞧她松开手,将灵巧的小指缓缓伸向眼前的人吗,赵留行抬起头,勾住她的手指在夜里晃了两下。
  誓约就此而成,赵留行不会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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