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赵留行在军中记得的人不多,可沉默寡言却事事尽心的柳徽,他却始终都记得。
因为那是个跟他一样拼命的人。
因为他说:“属,属下,没有别的本事,但只要能守…守住脚下这片土地,不,不叫外敌来犯,就能,就能换来小妹他们在家中平安……死也无憾。”
河灯随水飘走,赵留行收回思绪起了身。
待他默默转身解开缰绳,这才同柳善因张口:“走了小柳,去把镯子赎回来。”
柳善因闻言举目看了眼水面,恋恋不舍地离开,她在转头前心道:“哥哥,小妹走了,小妹也会信守小妹的承诺,请哥哥别再为她和小宝挂心。”
青草没过马蹄,柳善因抬脚追去,两人并肩漫步。
赵留行牵着玄驹在黄昏的风里漫不经心地问:“小柳适才说一定好好报答我,你可要怎么报答?”
柳善因抬起头,鬓边的碎发摩擦着她娇嫩的脸庞,她想了又想,“赵赵将军想叫小柳如何报答呢?只要赵赵将军提出的要求,小柳在所不惜。”
在所不惜?
赵留行盯着女郎看了又看,最后只说了句:“没想好,先放着吧。”
可他其实哪需要她的报答……
柳善因却单纯地记在了心里,他只盼着赵留行能早些想好告诉她,“那赵赵将军慢慢想,想好了一定告诉我!千万别忘了——”
赵留行没吭声,他眼看着女郎黯淡的眼眸逐渐放晴。
还真是跟个小孩子一样。
随后二人来到柳堤上站好,赵留行依旧潇洒翻身上马,看得柳善因是目瞪口呆。从前他们村里也有人骑……驴,但未有一人像赵赵将军这么英俊威武过。
倏忽之间,那只温暖的手掌朝自己递来,柳善因却眨眼愣了半晌。
“还愣着做什么?上马。”赵留行蹙眉相望,她不明白女郎在看什么,“再晚些当铺可就关门了,且今天土酥在家烧了田螺,趁着这两天还能吃热食,你想吃什么就让土酥去做。”
柳善因哦了一声缓过神,可当看着拥挤的马背,又忍不住去问:“赵赵将军,我坐哪里啊……”
“你会骑马吗?”赵留行居高临下看着柳善因的头顶,柳善因摇头说,“不会。”
赵留行便让她,“那坐前面。”
坐前面吗?那等赵赵将军双手一拉起缰绳,自己岂不是就坐在他怀里!那怎么行——赵留行是为着柳善因的安全着想,没想太多旁的,可柳善因这小脑袋瓜别的不想,只想有的没的。
她当即就回绝:“不了不了,我坐后面就好。”
“你不是不会骑马?”赵留行纳闷。
柳善因坚持说:“没事的没事的,我在后面拽着赵赵将军的衣裳就好。不会摔下来的。”
赵留行见拧不过,就没再强求。
柳善因赶忙扒着赵留行的手臂,废了半天劲才狼狈地爬到马背上去。柳善因坐在马上,低头瞟了眼与地面的距离,吓得两眼一眯,天了个地姥娘娘,这要是摔一下肯定很疼吧!
“坐稳了?”赵留行的声音传来,柳善因收起目光望向他那宽厚的背脊,赶忙伸手死死抓住了他腰两边的衣裳,给自己打气,“坐,坐稳了!”
可她是坐稳了,赵留行却面露难色唤了声:“小柳,你也不用抓这么紧。”
柳善因沉浸在紧张里没听清,他掐着赵留行腰的两边探头说:“你说什么赵赵将军,我没听清?”
“……”
人不大,手还挺有劲。
“你捏着我了。”
赵留行一脸无奈。
柳善因这才搞清楚状况,慌慌忙松了手。
瞧她在连道几声歉后,小心翼翼换做两只手指轻轻捏住赵留行的衣角,生怕再捏到对方的腰。
“赵赵将军,可,可以出发了。”
赵留行默而无言,他在女郎的话音落后勒起缰绳,朝着洛阳的发现行去。
谁成想,一路上柳善因绷着身板被路途颠簸地前后来去,脑门更是一遍遍磕在赵留行的后背上。赵留行简直就像是暮色里的鼓,而柳善因就是敲响他的槌,咚咚咚个不停。
赵留行被敲得难受,刚想张口跟身后人说说,就被远处突然窜出大道的野犬吓得紧急勒了马。
去不归霎时仰天长啸,这会子柳善因的两根手指哪里够用?
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环住了赵留行的腰身,不若她可就要落下马去。
赵留行忽然被人抱住,心下一阵慌乱,他瞧着比去不归还惊。
柳善因却紧贴着他的后背,带着哭腔哇哇大呼:“赵赵将军救命!我还年轻,我还要照顾小宝,我不想摔死啊。我再也不坐后面了,让我坐前面吧,我要坐前面——”
柳善因看不见身前人发羞的样子,何曾有人这样抱过鼎鼎大名的宁远将军?她柳善因是头一个。
偏还抱得这样紧,贴得这样近。
“行,但小柳你先把我放开。”赵留行背痛腰紧,立在马上动弹不得。柳善因闻言缓缓松开赵留行的腰身,从他背后抬起头刚想默默滑下马去,就被赵留行抬手拦住,“你不用动,我来就好。”
柳善因嗯了一声,眼中的紧张未消,她还是怕得紧。赵留行利落下马复去,总算坐在柳善因身后,将人圈在了怀中。他不解,早这样多好,何必大费周章。
柳善因默默扶起马脖子,感受着赵留行带给她的安稳,终于不再害怕。
“这回真坐稳了?”赵留行再三确认。
柳善因点点头,赵留行这才再次启行,可这次他也没再疾行,而是放缓了马蹄。
日暮里,二人的身影渐渐黯淡,无尽的春色落在柳堤,晚风四起,送着马上人往城里归家去。当下他们就像对青涩的少年夫妻,谈及生活的琐碎与平淡。
赵留行垂眸看着女郎的薄肩和她的发髻,沉声问:“你今日几时出门的?”
柳善因如实答曰:“就晌午的时候吧。”
“你竟去了这么久?”赵留行诧异,柳善因摸摸去不归,有些不好意思,“我出门不久就迷了路,还想着半下午就能赶回家,不耽搁赵赵将军下值回来。结果一路兜兜转转黄昏前才到了这儿,叫赵赵将军担心,下了值那么累,还得跑这么远来寻我。”
“赵赵将军,我是不是很笨,还总给大家添麻烦……”
柳善因总这样自责,赵留行不懂她,但也没觉得她是在给自己添麻烦。
二人乘马缓缓驶进城门,没成想才刚行上王城南北的大道,就与某人的马车迎面碰上。
如此,赵留行想跟柳善因说的话,也给就此咽了下。
柳善因打眼瞧,那惹人注目的马车自己好似在哪见过。
可不容她多想,马车轩窗里探出的那双凤眼,便立刻叫她想起了一个人。彼之,贺松月凝视着对面马背上的男女,一如既往地冲赵留行傲慢道:“赵家三郎,你还真是不知廉耻。”
第26章 第26章父慈子孝
赵留行不喜欢贺松月自命不凡的眼神,就好似她的眼中永远容不下比她低贱的东西,就好似她所有人都该为她俯首称臣。可赵留行是头打破桎梏逃亡塞北的狼,岂会同那些人一样贪恋她手里的筹码?
两边的对峙中间夹着个胆小的人。
柳善因这明面上的妻尴尬地躲避起贺松月的凝视,哧溜哧溜就想往马下滑,却被赵留行一把抱住腰身,强势固在了马背上。虽不知他这么做是为了演戏给贺松月看,还是怕柳善因
掉下马。
总之他温热的手掌,就正正好捂在柳善因的肚脐上。
春日的裙衫单薄,柳善因陡然被他触碰,头皮一阵发麻,再也不敢用力呼吸。
赵留行的动作确实刺激到了贺松月。
她是不爱他,但她也绝不容许自己盯上的男人,这样在自己面前挑衅。
贺松月握紧了裙衫,上次在府门外自己已然颜面扫地,这一遭断不能再失了呈王府的体统,不若呈王说过,下回不再只是予她禁足那么简单。
贺松月轻视着赵留行和他怀里的女人,她以为她的羞辱能引来赵留行的注意。
不成想,赵留行仅在看了她一眼后,悠悠然驾马走了。
他在走前还抛故意抛下一句不痛不痒的,“夫人,上次为夫给你买的蜜饯果子可还喜欢?咱们正巧到这儿附近,不若就再买些带回家去——反正孩子这会儿在睡着,也不急什么。”
赵留行的声音随着马蹄声走远。
贺松月不可思议地愣在原地,他分明看见自己了?可他怎能是这个态度?
王城之下,还没人能这样视她如无物。
赵家三郎是疯了?
贺松月眼中的怒意渐涨,马车也在街角停了很久很久,家奴无奈斗胆唤了声郡主,“郡主,李家的昙花宴咱们还去否?这会子若是再不启程,恐就赶不上去……”
贺松月却骤将手边的木盒掷去帘外,吓得家奴诚惶诚恐立在两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