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孩儿参里虽然掺了些淡竹叶的根块,但也只是十中一二,上头逼迫太紧,泰州药局为了凑满数目而已交差罢了,他们这些官老爷做主,也不根本不关底下炮制药物的药户什么干系。
郡主日常饮用的那些孩儿参里,满满一匣子细细辨别也只找出三两片,所谓寒凉药力只怕比不得她吃掉的一个梨。
郁青临心里有恨,但并不多提要替小爷爷他们报仇什么的,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向谁去报仇,那官府的公文写得那样冠冕堂皇,罪名又板上钉钉,说他们这些人狡诈卑劣,就是该死!
任纵表情好像在看一只老鼠,而郁青临的目光微微发虚,真正凝在他身后那间空牢房的草堆上,那里有只正在饶有兴致看戏的大老鼠。
良久,郁青临才看向任纵。
果然是很英挺的一张脸,但同气度相似的乔五一比,就显得有些阴沉,不知是这牢狱的房顶太矮,显得压抑,还是他心里鬼祟太多,相由心生。
乔五和任纵的面孔和五官都是大刀阔斧,而不似郁青临这般,连唇珠都是细细描出来的。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呢?趁虚而入的贱人,阿雪若不是回了泰州养身子,你这种贱人绝无可能遇见她。”
听到任纵这样说,郁青临觉得有些可笑,也笑了,又道:“家里人人都不喜你,倒是我要谢过你,若不是你一步一步逼得她出走,她还在燕北一呼百应,又怎么会回到泰州这汪湖水里?”
任纵看着郁青临囚困于此,十分笃定道:“她会回去的,燕北能给她权势。”
“你想说的是,你能给她权势吧?”郁青临敏锐得好比在给任纵悬丝诊脉,“别人给的,还叫权势吗?这么可笑的东西,你还指望她要?”
任纵今夜是来看郁青临笑话的,没想到却被他一再嘲弄。
郁青临见他手往袖中压去,心里不是不害怕,只他一想到南燕雪站在阶上那沉静的面孔,又想到她梦中滑落到他指尖的泪,忽然觉得死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这死亡也许能帮他在南燕雪心头刻下永不磨灭的痕迹。
他会在她的梦里活过来吗?像阿苏和常风那样。
‘我死我活,都能永永远远陪着将军,可是,可是将军或多或少会伤心。’
郁青临的神情也许太过向往悲戚,竟被任纵窥出了想法。
他对南燕雪不能说是不了解,知道她念旧情,而且有了这样好的部署,郁青临完全可以被杖刑至皮肉溃烂,甚至绞烂他的阴器,让他腐臭在即将到来的炎炎夏日里。
这样一点点死去,死前美色尽失,成了一块烂肉,南燕雪也就不会对他有过多的留恋了。
任纵这样一想,觉得快意,便也收起了兵刃,冷道:“死鸭子嘴硬,她如今不也弃了你?她真在意的人,是绝不会松手的。”
郁青临眼神一黯,道:“她不会松手,总是你一而再再而三从中作祟,你不是她的天命,你是她的劫煞!”
这斥骂叫任纵浮起笑意来,居然还有几分得意,道:“所谓天命不可信,劫煞却如影随形。”
“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得了全军统帅?也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叫你捡到了。”郁青临从前还以为任纵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眼下看来,却只是条暗中潜行的毒蛇,道:“你为了私情屡次离开驻地,视军规如无物,如此的心胸,这样的担当,的确叫人夜不能寐,生怕边关不稳。”
“你以为自己同将军、校尉、队正住在一个屋檐下,张口闭口也敢议论起我来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冬末春初时候,蛮族缺衣少食自然多生事,眼下水草渐丰,他们也就安生了,任纵是得了时机才脱身筹谋的,并没有撇下职责,他只是都得要!
“寻常百姓就谈论不得吗?”郁青临不觉得自己比任纵卑贱。
“你连寻常百姓都不是,”任纵看向他的眼神满是鄙夷,“你是犯官之后,你是贱籍药户,这事上头,有没有污栽你自己心知肚明。”
郁青临还真不是郁家血脉,不过他得了这个姓氏,受了小爷爷多年养育教诲,没也必要反驳。
见郁青临不语,任纵冷哼一声,道:“冒籍参考,妄想入赘,简直无耻!还在这里言之凿凿,以为自己是什么指点江山的能臣豪杰?”
郁青临见任纵骂得过瘾,只淡淡道:“将军就从不以出身论英雄,你与她从来不是一路人。我想,许是将军那时看着小铃铛的父母在一处,被他们之间的情意所迷惑,以为自己同你也是一样,所以你才是乘势而入。”
郁青临猜得有八九分准,妙龄男女朝夕相对,两人又是好样貌好身手,生情也是自然的,而且阿苏同常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的确给予了南燕雪某种错觉。
这话令任纵骤然暴怒,一脚踹向郁青临。
他所遭受的痛楚自不必说,衣襟更被踢散开,露出一角鲜红之色。
任纵伸手一夺,见竟是他与南燕雪的婚书,顿时嫉恨交加,登时便撕了个粉碎。
“不!不!”郁青临悲愤的嘶吼刺破夜幕,他拼命将那婚书的碎片拢了起来,只听得任纵冷声讥道:“以卵击石。”
牢房外隐约传来衙役交谈声,他们原本被任纵的暗桩打发去吃喝了,但被巡检发觉,又一个个灰溜溜的回来了。
郭三义吊儿郎当的提着酒囊赶这些个手下回来,其实心里骂的要死,随身的囊袋里还藏着蜜水,他本来想悄悄喂郁青临喝一点,却没想到看见郁青临伏到在地。
‘完了!’郭三义这两年在江宁娶妻生子,只在去泰州过年时见过郁青临几面,虽不如小旗他们同郁青临关系深厚,但他也知道郁青临是自家人,更别提南燕雪都招他为婿了!
“你们这些龟儿子!”郭三义骂道:“还未提审就先出事!谁能交差!”
他急匆匆赶人去请郎中,轻摇他肩头道:“公子,公子?您醒醒,您醒醒。”
郁青临还没睁开眼,嘴里就是一甜,郭三义生怕呛不死他,往他嘴里可劲灌蜜水,呛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咳得又痛。
‘将军的手下为什么都是憨货多呢?’
郁青临一只手紧紧攥着婚书的碎片,另一手里也握着一物,他把这东西往郭三义怀里送。
“这,这是什么?”郭三义只觉这东西眼熟,一时想不起了。
“先送,送回泰州给小铃铛,”郁青临每说一句都痛得要命,呼吸都痛,“我,我听翠姑说,这骨笛是他爹娘做的,将军有一根,这根,合该是他的。”
江宁知州并不知道这案子背后有任纵推手,也奇怪郁青临怎么会遭人暗害,胸口瘀痕可鉴,实在是极重的一脚。
他也想查明,可那头安抚使衙门却传来命令,令他速速了结此案,不要拖延。
原本以为是南家族中私怨而引发的案子,这南燕雪仗着身份包庇余孽,而他作为江宁知府则需正本清源,可经此一事,知州也知自己是做了他人手中刀,一时间不由得踌躇为难起来。
此事底下有人来报,说郁青临伤势严重,胸骨已断,无法说话,自然也没办法提审,需得静养些时日。
他便顺势拖延下来,这几日看似无事发生,只叫每个人心头都惴惴不安。
蒋盈海的丧事已了结,南静柔带着几个孩子四房院里关门守孝,看起来凄苦,可她忙着同余甘子学字,同南静妍一并琢磨着挣银钱,只觉日子宁静。
“等郁公子的事情摆平了,将军肯定就来看你了,到时候把你的事情摆在台面上议。如今你爹死了,公爹又不可能再生个儿子出来,四房这一脉瞧得见的人口都在这了。除了你爹留下那点子,中公还是要给的,儿子要给田给产,女儿也要一个个分好嫁妆,方妈妈告诉我,这些可都是律法里写明了的。你是嫡女,你的嫁妆可少不了。”南静柔心底已有盘算,又道:“这可是老大一笔钱呢。蒋家那几房人如何舍得?到时候,谁出嫁妆谁养你。”
余甘子点了点头,面上没什么笑容。
南静柔知道她在为郁青临担忧,也叹了口气,道:“听说我爹一直猫在衙署的廨舍里,也是怕被将军抓出来教训,他,他也真是个该死的。”
余甘子正教南静柔写字,只听外头仆妇传话说是祖父要见她。这几日祖父常让余甘子去下棋烹茶,也总是这个时辰。
南静柔有些笨拙地抓着笔描红,道:“你去吧。回来刚好看看我写的怎么样。”
款冬虚虚搀着余甘子离去,先前至多一个时辰就回来,今日却是迟了,等到要用晚膳还是不见余甘子人。
南静柔心里觉得不妙,紫菀赶紧去接余甘子回来,可只见到个虎着脸的婆子,说余甘子去晚香园侍奉祖姑了,还让她们收拾一些衣物送过去。
紫菀急得不行,还要再问,那婆子便斥责她不守规矩,打了她二十个嘴巴,还罚她跪在廊下。
说什么祖姑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悲戚,要留余甘子在身边,不由她个奴才多嘴。
<a href="https:///zuozhe/opt.html" title="西瓜珍宝珠"target="_blank">西瓜珍宝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