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还不走?”南燕雪见他不言不语,神情含笑,好像只要看着她吃粥就满足了。
郁青临低了低头,从袖中取出一支翠绿的细竹笛,道:“骆女使教我制了这竹笛,将军今夜得空教我吹笛吗?”
“我何曾答应教你吹笛了?”南燕雪甚至怀疑是不是话从嘴边打了个出溜,她都没留意。
“将军,也没说不教。”郁青临握着那支竹笛,竟说得理直气壮。
第50章 “将军不喜与你亲近,可能是怕怀孩子吧。”
“然后呢?”骆女使嗑着瓜子,剥着板栗,紧着问。
“然后将军叫我滚。”郁青临握着笛子,看了眼桌上的板栗壳,道:“女使,您不再能吃了,要积食的。”
骆女使正想事,一摆手示意他别打岔,琢磨了一阵后,她凑近郁青临,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了。”
郁青临狐疑地看着她,道:“您知道什么呀?”
其实郁青临也没有把自己与南燕雪的事同骆女使说太多,只是来向骆女使请教笛子该怎么做的时候,漏出了一两句,骆女使也没多问,郁青临以为她不做他想,可没想到一开口竟道:“将军不喜与你亲近,可能是怕怀孩子吧。”
骆女使生了张敦厚慈爱的面孔,说有佛相都不为过,可说出的话简直要吓得郁青临弹起来,刚想辩驳就咬了舌头。
“别害羞啊,老婆子我什么没见过。”骆女使老神在在,又道:“这是你该学学的,否则将军总顾忌着这一层,也不尽兴啊。”
郁青临都快被她的直白臊得痴呆了,好半天才想起了要喘气。
“这,这怎么学?”郁青临声若蚊呐。
骆女使根本没听见他嚼了什么话,但看郁青临那样子就知道他说了什么。
“我有书。”骆女使起身就进房中去了,郁青临不敢置信,掩着口轻轻冲屋里叫道:“怎,怎么会有书教这个?”
“是宁德公主的姑母,也就是已故的大长公主身边一位女使编写的,这可是好东西,写的都是集百家之长,融会贯通的奇巧淫技呢!”
“百家之长,融会贯通和奇巧淫技这三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吧?”郁青临喃喃道。
骆女使走了回来,把书往桌上一摆,道:“你听懂了不就行了?”
那书没署名没书名,但用纸十分讲究,绯红染墨的封面,像南燕雪屋里新换的帷帐。
郁青临直愣愣盯着看,还侧过脑袋看书的薄厚,竟有手掌那么厚。
‘这书居然这么厚,这学问居然这么大?还真是学无止境。”
骆女使叫他这样子逗笑了,故意问:“要不要?”
郁青临点点头,刚想伸手拿,骆女使却一下按住那本书,一改嬉笑,郑重道:“这书对我来说是遗物,你带回去抄一本,这本要速速还我。”
郁青临乖乖点头,想起骆女使还没来的时候,南燕雪玩笑着要他同骆女使讨教‘房中礼仪’,没想到真会被她说中。
抄书这种事,郁青临是很熟络的,夏天抄书抄得满手汗津津,冬天抄书抄得腿脚都没知觉了,但像今夜这般越抄脸越红,身上暖得像是屋里摆了七八个炭盆似得,还是头一遭。
原以为这书中全是些见不得人的淫术,但抄着抄着,郁青临倒从其中窥出不少养生之道来,写这书的人落笔时心正,但抄书之人就不一定了。
郁青临又冷了自己几日才去南燕雪跟前晃荡的,不过在南燕雪看来,这小郎中若即若离的,分明是在把她当鱼钓,便也不怎么搭理他。
只这一日,南燕雪从外院巡视完回来,就听见夜风声怪里怪气的,一声长一声短,呜喱呜喱的。
南燕雪循声而去,只见在画苑边上的廊桥里,郁青临正对着溪水鼓着腮帮吹笛子,一阵鬼哭狼叫的声音直钻南燕雪脑袋。
“别吹了!”
郁青临赶紧拿下笛子,道:“将军?”
“你少给我装模作样!”南燕雪快步走过去伸手夺过他的竹笛,本想掰折了的,但郁青临急切地恳求道:“将军不要,我,我不吹了。”
南燕雪没理她,抬腿拔匕首。
郁青临面上被匕首的寒光一晃,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可能将要死于吹笛子太难听。
南燕雪当然不会因为这种荒谬的理由杀他,她拿着匕首,只是在其中几个洞眼里钻了钻,努唇一吹,那阵淡绿而清香的竹屑就落在了郁青临心尖上。
南燕雪一抬眼就看见一个傻子在盯着她看,她知道郁青临是故意的,他虽不会吹笛子,但南燕雪听过他吹叶子哨,只是在湖边撷了一片箬叶卷起来就能吹响,而且大小不一样,层数不一样的叶哨吹出来的音色都是不一样的,郁青临还一一演示过,或清脆或浑厚,随便一吹就成曲成调。
所以,拿个吹孔封一半的笛子吹个半天,郁青临怎么可能没发觉有问题?他若想学笛,一个时辰紧够了。
南燕雪把笛子递给郁青临,示意他吹。
第一声吹出来就挺悠扬,郁青临有些慌乱地眨眨眼,结果第二声就急转直下,像乔八饭后的长嗝,第三声就更不像话,像憋屁憋不住‘滋滋啦啦’的响动。
南燕雪抿紧唇,但实在忍不住笑,只得抬头看看月亮,又低头看看溪水,最后只得背过身去,肃了肃容才又转回来瞧他。
“想学?”
“想的。”
“我教了你,等小铃铛大些,你教他。”
南燕雪在美人靠上坐下,一把将郁青临扯了下来,举起他两只腕子,又握着他的指头一根一根教按音孔。
郁青临贴着她的长腿坐着,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南燕雪的傀儡偶人,她动他才动。
“音孔要按紧,不然吹不出调。”
郁青临的手还挺大,骨节分明,左手的食指特别扁厚一些,能把音孔堵得很严实,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格外弯曲一些,手背上的经络青青紫紫,分外凸显。
南燕雪稍稍抬眸,瞧见他又细又长又白的脖颈,再看他的脸,像朵漂亮的粉玉兰。
“这指头是被砸过吗?”南燕雪忽然问。
郁青临回了回神,说:“嗯,捣药的时候砸到的。”
“这怎么会砸到呢?”还砸得整个手指都变形了。
“捣药杵在别人手里,要我给他放依序放药材,”郁青临没有趁机诉苦求怜惜,只是说:“幸好不是右手。”
“那右手这两根指头又是怎么回事呢?”南燕雪问。
“做活、抄书。”郁青临看了看自己的手,也觉得很丑,下意识缩成拳。
南燕雪盯着他的脸蛋瞧了瞧,又垂眸看他那双手,道:“真是闺阁小姐的脸,马夫的手。”
她这话听得郁青临耳朵热,又想起沈元嘉执笔翻书时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愈发自惭形愧,但又拼命给自己鼓劲,想沈元嘉不过文弱书生,而他起码有把子力气。
但想到这一茬上,他又想起那个同南燕雪在烽墩上看雪,拿着另一只鹰翅骨的人,他十之八九也是武人,论力气郁青临又要落下风。
‘不不,别想这些!眼下,只有我和将军。’
一阵轻柔的凉意抚到郁青临滚热的面颊上,像是让他冷静些,郁青临抬眸先看南燕雪,顺着她目光又看向廊外。
廊外月色未改,却又降下一卷轻灵的雨雾。
“传说周穆王有止雨笛,旱时吹笛可请来龙王布云降雨,若是雨下久了,也能吹笛止雨。”
这传说郁青临没有听过,但叫他想起一句诗来。
“笛奏龙吟水,萧鸣凤下空。”
南燕雪瞧着他,道:“你到底看了多少书?”
郁青临笑了起来,道:“我记性好,囫囵吞枣也能记个八九不离十。”
南燕雪看着雨雾没说话,只是举笛凑到唇边,吹起一首飘逸空灵的曲子。
竹笛的音色不比骨笛苍茫,更空灵些,像是摇落了月色满溪水。
郁青临痴痴地望着她,不知这世上怎么会这么好的人。
一曲罢他还没有回神,直到被南燕雪用笛子戳了戳腮。
“吹,我要看看你如何八九不离十。”
郁青临尴尬地握着笛子,哪里还能回忆起南燕雪的手势,他只顾着看人听曲了。
“吹不出就是骗人的,那你往后说什么我都不信了。”南燕雪故意道。
“啊?”郁青临蹙了蹙眉,连忙闭目回忆起调子来。
他记不得手势,但记得调子,在南燕雪的注视下颇为紧张的试了试音孔,断断续续吹了起来,虽然难听,但竟然还真算得上是八九不离十。
‘若是出身好一点,哪怕只是运气好一点,他的造化就会不一样。’南燕雪看着郁青临,总会觉得惋惜。
但郁青临安之若素,见南燕雪没有挑刺,他握着笛子浅笑,看着廊外雨雾沁入溪水,又问:“不知燕北的鹰骨笛有何传说?”
南燕雪想了想,道:“大漠戈壁很多年前也是水草丰茂的,所以古国众多,时常能发现遗址。我有一回就进了一座旧城池,说来真的有些诡异。那城池的楼宇高墙看起来并不颓败,隐约还有笛声传来,像是里头还有百姓居住。其实在茫茫大漠里忽然碰见人比碰见狼还可怕,但沙暴快来了只能进去。一进到里面,那笛声就消失了,死寂一片。后来进了一间屋子,发现房中有两具干尸,是一个母亲搂着孩子,她们身上的衣服都还是好的,皮肉虽然干涩贴骨,但依稀还能看清面上的神情,很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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