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哇。”辛符道:“至于吗?你不放屁?”
  余甘子被林娴一拽,就像是一株被扯小草,她慌张地叫了一声。
  余甘子若是不肯,林娴肯定带不走她,所以辛符一开始只是靠在门上叉着手,没有什么动作。
  只是见她这般惊惶,辛符下意识就过去挥开林娴的胳膊将余甘子挡在身后。
  “她是将军的,走还是留,你说了不算。”
  原本将余甘子留在南燕雪身边是一番打算,但见余甘子心有反骨,而这府里的小儿又这般顽劣不堪,余甘子再在这待下去,只怕染得一身恶习,到时候真真是断送了。
  “余甘子,跟我回去!”林娴自认是秉着一颗外祖母的慈心说的这话,却见余甘子动也不动。
  辛符仰着脑袋往后瞅了眼余甘子,说:“走呗,再迟人家都把鸬鹚收回去了。”
  余甘子像一抹影子,贴着地溜走了,只是走到廊上时,她心里过不去,仍是折回身子给林娴一丝不苟地行了个礼。
  辛符很看不懂余甘子,她对于辛符而言很陌生,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偏偏她又不能说话,跟罩在个琉璃匣子里差不多。
  余甘子端端正正走在道上,辛符蹦前蹦后一会快跑去踢石头,一会挂树梢上晃荡着等她。
  余甘子这时会稍微走快一点,裙摆微摇却不会飞。
  将军府后通往东湖的廊桥上风很大,湖心小筑是个二层的小亭子,也是无遮无蔽的,但余甘子喜欢风大的天气,有风的日子让她觉得很自由。
  其实冬日里辛符就看过鸬鹚捕鱼了,冬天水浅些,鱼又懒得动弹,更好捕,只是湖上太冷了,冷得人都没了知觉,所以只有实在家贫的渔户会带着鸬鹚来受冻。
  如今入了夏,湖面上远远近近的渔船有七八艘,这当口几十只鸬鹚一齐下水,打得这片湖上像溅开的油锅。
  离小筑最近的那艘渔船上,停着三只黑褐色的鸬鹚。
  渔户将捆着它们的脚绳一松,鸬鹚就纷纷跃进水里,不一会儿,便有一只鸬鹚悠哉悠哉的探出头来,渔夫扫了它一眼没理会,直到下一只鸬鹚猛然蹿出水面,拼命吞咽着嘴里的鱼儿,但它的脖子上缠着芦苇,注定吃不到。
  渔夫见状赶紧伸手抓住那只鸬鹚,见他喉咙里的鱼给挤出来。
  “好玩吧?”辛符仰起脸,看着端端侧坐在美人靠上的余甘子。
  她的表情却有一点哀伤,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觉得鸬鹚好可怜啊?”辛符伸手搅着湖水玩。
  余甘子垂下眼,抿着唇点了点头。
  “将军同我说,六道轮回,咱们上辈子又或者下辈子也是鸬鹚,也是牛马,也是虫蛇,偶尔做了一回人而已,做得也不甚痛快,所以不用可怜这个可怜那个的,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
  辛符很没所谓地说出了这番让余甘子惊讶的话,她张了张口,望向远处如画的水色。
  余甘子不会说话,辛符又是个闲不住嘴的,片刻后又自说自话道:“郁郎中同我说,鸬鹚也叫鱼鹰,所以这些渔户也算养鹰人。同燕北的养鹰人一样,这些鱼鹰也要打小养起,剪羽驯服的路数都差不多。”
  她俯身探向湖水,指尖蘸了蘸水,在砖地上写,辛符一字一字有点费劲地看着念,“燕北也有湖吗?啊,废话,燕北的湖也很大,但要浅很多。”
  余甘子又写,辛符又念,“那就称作,称作啥,这啥字?”
  余甘子教了他一个‘淀’字,辛符恍然大悟,往湖里扔了一粒石子,“噢,原来这个就是‘淀’字,我们军营边上的芦花淀同东湖一比的确是很浅。你知道的好多,有你在学堂里,郁郎中教书都起劲了。”
  广却浅的湖叫淀,而眼前东湖广而深,在阳光下水波都格外有一种柔润的感觉,始终只晃动面上那薄薄一层。
  余甘子觉得很不好意思,她没有告诉辛符,今天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湖,她所学所知的东西只是一团乌黑的墨,远不如他脑海里的那些鲜活。
  余甘子和辛符在湖边差不多待了小半个时辰,通身凉爽,心也静了,正要走时,瞧见龙三和邹二毛提着桶子拿着杆钩线来湖边钓鱼。
  寻常都是余甘子避开人走,可他们这几人每每出现就远远就躲开孩子,只有辛符要贴过去,挂在龙三背上被他驮到湖边。
  他们用的是郁青临给做的蚕肠丝,又用蓝草染成蓝色,这种鱼线没在水里时非常隐蔽,原本一天只能钓个两三条杂鱼,但眼下只余甘子站住脚的一会功夫,龙三就钓上一条小臂长的鲮鱼,乐得他大笑起来,笑声嘎嘎嘎嘎的,像只老鸦,吓余甘子一跳。
  “去吧,人小女孩等你呢,陪她先回去也成。”
  龙三对辛符说着,取下鱼钩重新一抛杆,闲闲躺在草地上,懒懒打了个呵欠。
  他们几个不方便出去的人得了这桩钓鱼的事儿,也能怡然自得了。
  余甘子不知道辛符是特意送她回来的,回了正院,就见东西两侧跨院的门都敞开着,孩子们在阴凉的廊上追逐着,小铃铛一下就撞进了余甘子怀里,余甘子屈膝搂住他,掏出帕子擦干他额上的汗,又放他跑去了。
  正院只住了南燕雪、小芦、余甘子三人,屋子都闲得很,今日因有莫红霞来访,所以又敞开了一间偏厅容郁青临侯在里头,只余甘子经过时人不在,余桌上清茶一盏,还有他的小药箱。
  “郁郎中说江宁府入夏要吃麦粥,”廊上随侍的仆妇见余甘子驻足,便解释道:“恰好又来了新麦,郁郎中问过将军的意思,得了首肯就去小厨房煮了。”
  夏日吃麦粥为得是一个爽滑清凉,所以麦粥都是冷吃的,得早些做好。
  而这风俗只有江宁府才有,所以是专门为了余甘子做的,她不能失礼,于是往后头去向郁青临道谢。
  樟树下细细碎碎的光斑里都浮着一股粮食的香气,小厨房里的郁青临正在搅一碗棕黄色的麦粉水,对她笑了一笑,道:“看过鸬鹚了吗?”
  余甘子点点头,很新奇地瞧着他把麦粉水徐徐倒进米粥里,用长勺在锅中搅和着。
  她虽年年入夏吃一碗麦粥,却从不知道麦粥是怎么做的。
  灶台上还有一碗水,底下沉着一层灰,余甘子正纳闷这脏水怎么装在瓷碗里,就瞧见郁青临用勺子篦出上头的清液往麦粥里加,不由得眨了眨眼。
  “这不是脏,是蓬灰水,麦粥吃起来滑溜溜的,就是因为加了这个。”郁青临瞧余甘子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我听翠姑说,燕北有一道吃食也需得加蓬灰水,叫灰豆汤,吃起来稠糊糊的,香甜可口。等秋后下了麻豌豆,就从北边买些来。届时翠姑会熬上一大锅,冬日里热乎乎的一碗绵豆汤,还要撒花生,拌白糖,淋桂花,咱们也好尝尝燕北滋味。”
  站在夏日里,余甘子对这日子的盼头却一下就被拉到了冬日里。
  除了麦粥香气,小厨房里还有一股子泛着甜的肉香。
  “有一道佐粥的桂圆烧鹅。”郁青临这一回倒不似先头那般细细说来,只是对余甘子道:“晚膳时大厨房还会进些凉拌豆腐,瓜茄酱菜。”
  江宁府这一带的州府都喜吃禽肉,多是用盐水香料卤着吃的,入口清香肥润,细腻咸鲜。
  烧鹅余甘子吃的不多,更别说桂圆烧鹅,但偏就这般巧,这桂圆烧鹅她曾在南静恬的碗盅里尝过一筷子。
  那是南静恬还怀着弟妹时的事了,蒋伯谊的夫人听说她这一胎有些不稳,又喝不下药,所以特遣人送来这桂圆烧鹅,说这是一味药膳,益气养阴,补心安神,失眠心悸之人可常食。
  “张氏家中兄弟是太医局令,她惯是会保养身子的,明明比婆母长了六岁,却似小她六岁。”南静恬那时气色已经不好,怀着孩子也难有笑颜,对余甘子道:“这药膳既过了明路,我儿也尝尝。”
  余甘子舌根处泛起一丝回忆里的苦涩,只被蒸腾的香雾气一罩,她回了回神,听郁青临掀开锅盖,正说:“好了,等凉了就好喝了。”
  锅里的麦粥泛起一层薄薄亮亮的淡粉,一看就香滑绵绸。
  ‘说起来,从前大伯母也说过麦粥素有健脾和胃,益气调中的效用。小芦姐姐抱怨了两三回,说将军总是三餐不定,入夏后更是一味闲吃零嘴蜜饯,像个孩子,“余甘子有些好奇地瞧了郁青临一眼,’这麦粥和桂圆烧鹅莫不是专给将军做的药膳?苦药坏人胃口,郁郎中有心做药膳调养,怎么不说出来讨赏,好似还有些遮掩?’
  郁青临见余甘子站在这挨热,不由得道:“灶间闷热,不用在这陪着我。”
  余甘子依言往前头院里去了,走在廊上时正瞧见小芦送莫红霞出去。
  “方才虽听将军说自己身子无大碍,我心里还是挂念,将军若有意,我尽可将叔父请来随侍,切莫同我客气。”莫红霞的神情拿捏得正好,有心关怀南燕雪却又不至于落个刺探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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