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要这样哭哭啼啼地去见她?”南燕雪道。
  余甘子深深吸气,想憋住哭,但却只把鼻头也憋红了。
  “别哭了,”南燕雪算是很耐着性子哄她了,“见完那婆子回来就好去玩了,别老是待在屋子里看书。”
  余甘子含着泪写了几个字,‘玩什么?’
  “玩还要教啊?”南燕雪这一句稍高声了些,听着像训斥,余甘子就是一颤。
  “东湖上的鸬鹚正捕鱼呢。”郁青临正收拾药箱,见状对余甘子道:“要不要去看?”
  余甘子点了点头,掏出手帕揩了揩眼泪,往外去时,与郁青临同了一段路,又在廊上碰上了莫红霞。
  纵然将军府的下人一向谨言慎行,不敢贸然引荐插嘴,但莫红霞这人亲和健谈,三两句话就知晓了郁青临与余甘子的身份,神情口吻也不会令人觉得她在刺探什么。
  但余甘子觉得莫红霞好像对郁青临更有兴趣些,那双含笑的眼睛在望着郁青临时,更多些探究。
  莫红霞能被仆妇迎进内院,林娴却没这份体面,她只能在外院的偏厅坐等,不免憋气。
  外院来来去去都是粗人,天又这样热,除了几个当值的衣着齐整以外,很多人都打着赤膊,挽着裤脚。
  同弟兄们住在一块,他们总还有些军中习性,推掉了几堵墙,在大院里你来我往地比拳脚过招式,还有靶场、擂台,都在东边那一块。
  至于西边,那个独眼的伍四六耐不住闲,还修了个打铁炉,同几个志同道合的弟兄整日叮叮当当整日敲凿着。
  这两日太热了,炉子虽然歇了,他们又做起木工活了,郁青临给府上诸人都备了一本脉案,缺个大柜子。
  林娴打从侧门进来,轻易也撞不见他们,只是先瞧见了运进来的新麦还有两车上好的红木。
  外院虽只守了几个粗汉,可西边哐当哐当,东边呼呼喝喝,听得人心脏狂跳,头皮一阵阵发紧。
  虽说有南静恬的筹谋和嘱咐在先,但林娴还是不明白余甘子怎么会那样心甘情愿跟南燕雪走,甚至是急切地要同她回去,几乎可以说是夺门而出。
  原本林娴还想交代余甘子几句的,都没了机会。
  今日一见,余甘子穿着身蓝染细布的新衫,看起来愈发苍白瘦削。
  “四娘!”林娴赶紧迎上去,满眼疼惜。
  瞧见余甘子身边没个服侍的人,这正合了林娴的意思,她今日还带了两个比余甘子大些的婢女,说要留下来照顾她。
  林娴看起来很是憔悴,鬓边的白发无法掩饰,她握着余甘子的手,爱怜地摩挲着。
  余甘子有点心疼外祖母的老态,但又觉得她手心汗黏黏的,很不舒服。
  ‘多谢外祖母,我不用丫鬟。’
  余甘子挣出手来写字,但林娴看都不看,继续道:“高点的叫荣福,矮点的叫荣慧,同你阿娘从前的丫鬟一个名。她们一个善针黹,一个善厨艺,都是我细细挑来给你的。”
  余甘子摇着头,摆着手,林娴却只是一味发问。
  “你那夜同将军回来时,这府里可闹出什么事?”
  林娴问的其实就是南大有的事,南榕林回泰兴时满身的伤,连坐都坐不住,除了那一道差点割喉的刀伤外,南燕雪还打了他周身各处穴位,郑郎中解不开,只能施针开方,缓了这么些日子才好了一点点。
  但那夜的事余甘子并不知情,还是摇头。
  林娴想一想作罢,干脆就依着南榕山的意思含糊过去,反正南榕林已经被打了,干脆就推到他身上,当做平了账。求个面上太平,别跟南燕雪撕破脸就行。
  她凑近了悄声对余甘子道:“你娘的意思是想你同将军多亲近,但四娘要知道,你同外祖父外祖母才是一家子,将军只是隔房的姨母,虽有权势,但也离心。你在她跟前要讨喜些,她同她亲娘一样*口硬心软,跟前又没个贴心人伺候着,你一旦入了这种人的眼,她什么好的都愿意给你,要让她最喜欢你,知不知?”
  余甘子像是听了个鬼故事,身上一阵阵发冷颤。
  她不想再看林娴这张脸了,于是就把眼望向别处,但又瞧见那两个所谓的‘荣福’、‘荣慧’。
  她们跟福姐姐、慧姐姐根本一点也不像,余甘子真的很想问一问林娴,知不知荣福、荣慧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要把死人的名字给活人,她们又不是一模一样的物件。
  “你娘的嫁妆,是不是你带走了?”林娴突地问,余甘子一转回视线就被盯住了,她心头砰砰跳,但只沉默着露出一个惶惑的眼神。
  林娴扯开一个笑,又道:“那些田产铺面多在江宁府一带,你是拿捏不住的,哎,恬儿又只生养了你一个,嫁妆本该留四成在蒋家给你,余下悉数拿回。只蒋家僧多粥少的,待你爹续娶,又生了子女,只怕你将来分到也不多,你娘的嫁妆还不是从我手里出去的?如今也由外祖母替你收着,来日待你出嫁,统统交付给你。”
  这一番话入情入理,真是替余甘子做尽了打算。
  可余甘子没点头,只是仔仔细细地看林娴,娘死后外祖母应当是余甘子最能倚靠的人,但南静恬都靠不住林娴,余甘子又怎么能把自己的将来寄托在她身上?
  余甘子提笔,林娴目光追随。
  ‘蒋家欺……
  ‘辱’字还没有写完,林娴将她的笔头摁住,用力划向那句话,纸上只留一条张牙舞爪的墨痕。
  余甘子淌下泪来,看着林娴。
  “你娘亲是怎么教你的?这般不知廉耻的胡话也敢写下来!”林娴恼怒而无理地训斥着余甘子。
  余甘子颤抖着,心一阵阵痛,但又莫名快意。
  那所谓不知廉耻的事,余甘子不愿意提,南静恬其实更不愿意,她们本来要把这件事嚼碎了咽进肚子里的,但南榕山和林娴一句句驳南静恬,把蒋盈海的卑劣说成人之常情,将她的苦楚说是历来如此。
  蒋家的污秽他们看不见,只看见权势和富贵。
  那件事是他们非要从南静恬肚肠里碾出来的,可听了却是一副错愕羞恼的样子。
  “酒后失态而已,到底不曾伤了四娘。”
  “这事你们当下没拿住,日后再提只会伤了自己!”
  “莫要再说了!”
  南静恬的心在那夜已经死了,吊着一口气全为了余甘子,她说自己可以回蒋家做蒋盈海的夫人,只希望他们能把余甘子留在身边养育。
  南榕山原本答应了的,但又想起蒋盈海又说余甘子模样出挑,蒋家对她另有一番打算,容不得妇人短视毁了她的前程。
  先前余甘子还能说话时,家中长辈夸赞她品貌俱佳,将来即便不能入宫,做个亲王妃也不是不可能。
  后来余甘子被吓成了哑巴,隔房的姐姐特前来‘宽慰’她,道:“凭妹妹这脸蛋,就算口不能言也能有个好去处,只是上不得台面些。”
  余甘子伸手摸向被划掉的那句话,又点了点自己的眼皮,看着林娴。
  林娴根本没想着解释自己怎么忽然就认字了,反而蹙眉叹气道:“外祖母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凡事要争要抢,你怎么就不能化危为机呢?天赐给你的好模样,我还以为是个人物,最次也能青出于蓝,谁能想到你这般畏畏缩缩的,难怪斗不过那些个成了精的堂姐妹!”
  余甘子其实知道自己到底要抢什么,她只是不喜。
  她也明白自己要斗什么,她只是不屑。
  她与林娴空有祖孙名头,却没有这个缘分。
  余甘子一味受着林娴的‘教诲’,忽闻掩着的门上被压出一声‘吱’来,林娴顿时也收声。
  只见辛符靠在门板上顺势倒了进来,抄着手撇着腿,一高一低挑着眉毛瞄了眼余甘子,又瞅着林娴。
  “真是人老屁股松,放屁响咚咚!你放一百八十个心!她在这用不着为讨生计耍心眼!”
  第27章 锅里的麦粥泛起一层薄薄亮亮的淡粉,一看就香滑绵绸。
  林娴何曾被人这样当面羞辱过,面色由白转红又变黑,难看得厉害。
  辛符其实只影影绰绰听了点,但不妨碍他放肆讥讽。
  辛符并不是凑巧路过的,也不是专门来偷听的,他就是来找余甘子。
  因为郁青临说余甘子想看鸬鹚,又放心不过她一个人去湖边。
  本来是让小盘带她去的,但小盘贪凉吃了街面上的冰碗正闹肚子,这事儿便落到辛符这位‘小老弟’身上。
  辛符搞不懂,看个鸬鹚还要有人带着去啊,不就走两步推开门的事儿嘛,南大有那事过后,东湖南岸这一带都添了人巡视,不怕有什么。
  不过鸬鹚捕鱼是蛮有意思的,辛符自己都蹲着看了一下午,燕北的渔民可不会用鸬鹚来捕鱼。
  “还有话没话,没话走人,看鸟去了。”
  辛符冲余甘子抬抬下巴,却听林娴气得声音发抖,怒斥道:“混账!你竟敢口出秽言!四娘,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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