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过程沅沫也没指望让纪凌安守着家业,赚那么多钱不就是为了让在意的人生活的舒服么,只要她离去后纪凌安能安稳富足的到老,她就满意了。
孩子们那便是儿孙自有儿孙的福。
纪凌安抬头望着她,沾了泪珠湿漉漉的睫毛忽闪忽闪地眨着。若不是程沅沫沉浸在将死的悲伤中,定然能发现他眼中的狡黠。
纪凌安吸了吸红红的鼻子道,“程子美,你能答应我最后一件事吗?”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都答应你。”
“你同我约法三章。”
程沅沫抹了把脸,高烧烧的她脑子昏昏噩噩,皱巴着脸不解,“我都是个快死之人了,就算答应了等我死后也无用了。”
纪凌安扯着袖子擦着眼下的泪痕,小兽抽泣般低声呜咽道,“我就剩这点要求,你还不答应我吗?”
程沅沫连连道,“我答应,什么都答应。”
纪凌安直起趴在程沅沫怀中的柔软腰肢,撑着她肩膀目光认真的道,
“不许说会让彼此伤心的话,不许做会让彼此伤心的事,如果以上两条都做了,要主动向对方道歉,知道了吗?”
“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事。”程沅沫无力笑了笑,克制着抚摸郎君面颊的念头,舒了一口气感慨道,“其实我们之间本就该如此,只可惜各要各的面子,不知道能相伴的时光是何其珍贵。”
这边程沅沫还在感怀悲秋,那边纪凌安一个前扑再次环住程沅沫脖子,鼻尖碰着鼻尖亲昵地蹭了蹭,罕见的不见泪水只有笑意,“我告诉你一件事。”
“医师说了你没得疫病,只是累发热了,好好修养就能好。”
程沅沫:“……”!!?
*
程府一下子活络了起来,外头的疫病虽暂无好转,但府内家主没事,当奴才的替主子们高兴,扫起地来更得劲了。
层层叠叠的纱帐挽起分在两边,莹莹烛光照的里屋亮亮堂堂,空气中除却淡淡的蜡烛味,便是让人垂涎欲滴的美食香气,当真是一派祥和气。
身着白色舒适寝衣的程沅沫盘腿坐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竟然是普通的劳累发热,那她说了那么多掏心窝子令人害羞的肺腑之言……
“药好了,喝了吧。”
纪凌安端着熬煮好的药走了进来,珠帘放下后发出轻微碰响,和发愣的程沅沫对视一眼,后者慌乱错开视线红了耳垂。
摸着额头试探了温度,纪凌安满意地搅了搅黑黢黢的汤药,“别看乔医师年纪轻,中午那一副药喝下去,发了汗体温就降了下去。”
程沅沫拧着眉头拿过药一口囫囵吞了,苦涩味刺激的舌头发了麻,就没喝过那么难喝的东西。
“乔医师说幸亏你身子骨底子好,不然换做旁人高烧了两晚,得抽搐过去。”纪凌安看穿了程沅沫心中所想,碗一搁,“所以这药你再苦也得喝,我还请乔医师给你开了药膳,你漱了口就过来。”
程沅沫半句不敢反驳,应了声麻溜的漱口净手。
饭桌上的基本都是清淡的补膳,闻着气味香喷喷,但对于生病嘴巴里没味的程沅沫来说,做得再好吃她也尝不出味道了。
必死的疫病变成了普通的发热,大起大落令程沅沫到现在还是懵懵的,捏着筷子出神好半天,一低头碗里被纪凌安夹满了肉菜。
“我真的没事了?”
“乔医师说今晚不发热就没事了。”纪凌安眼睛抬都没抬盛了碗汤放在她手边,又将碗中的肉剔了骨,照顾的无微不至。
程沅沫像是终于缓过神来,端起碗大口的吃饭。
不管尝不尝得出味道,好好吃饭身体才能快些恢复,她不想再让纪凌安那样的哭泣担心了。
纪凌安道,“小大和小二要过来我没让,你毕竟还病着,她们家中又有小孩。”
程沅沫点头赞同,“嗯,别把病气过给孩子。”
纪凌安又道,“歌儿下午来了一趟,你睡着了我就让他隔着珠帘远远看上一眼,眼底下乌青的,想来这两日也没睡好。”
程沅沫高烧时视线朦胧不清,如今烧退了能看清东西了,才惊觉纪凌安的消瘦憔悴。
她道,“你也瘦了,憔悴了。”
纪凌安筷子一放,横了她眼,“你嫌弃我了?”
天大的冤枉,程沅沫一口汤差点没呛着,瞪圆了眼睛盯着真生了气的纪凌安,脑子转的飞快,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有!”
红着脸憋出一句从前不会轻易言说的话,“我是心疼你照顾我劳累。”
一句话让纪凌安火气顿散,掩面噗嗤笑了出来,“心疼我便多吃点饭,身子好快些。”
程沅沫低下头刨着饭,双颊塞的鼓鼓的,用行动做了回答。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疫病(完)
中午喝了药睡了好一会,晚上又吃的多撑着了,程沅沫揉着肚子平躺在床上瞪着帐顶发呆。
洗漱完浑身带着水汽的纪凌安坐在软榻上,低垂着头把乌发编成一股,手摁着在后脑绕了几圈,一根碧绿的玉簪插入稳稳的固定住。
“灭了灯就休息吧。”
纪凌安捏着铜烛熄从外间灭到里屋,正准备盖灭最后一根床边烛时,程沅沫托住了他的手腕,问道,“今夜你还在外间休息吗?”
暖黄色的烛光照亮纪凌安清秀的脸庞,斜眸望人时总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味道,很快脸颊上便浮现了淡淡红晕,淡色的唇抿紧并不言说。
程沅沫眉头一皱,撑着床褥慢吞吞坐起来,奇怪的表现令纪凌安神色紧张,红晕瞬间褪去,“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双手扶着程沅沫胳膊,弯腰下身观察着她脸色,着急道,“我让人去请乔医师来。”
“不用,我没事。”程沅沫摆手,露出了几分难言的羞耻,支支吾吾道:“就是…晚上吃的有点多,撑着了。”
挨了眼瞪,程沅沫乖巧的坐着,闹的纪凌安半句重话说不出来,没脾气道,“下次别吃撑了。”
取了薄披为她盖上,垂眸系着脖间系带,轻声中是藏不住的细心关怀,“快入秋了,夜里头凉,别冻着。”
“一眨眼就到秋天啦。”程沅沫感慨时间飞逝不易觉,握住纪凌安泛凉的指尖揣进袖兜里,带着人
走出了屋门。
皎洁的月光洒落大地,将万物笼上一层朦胧,宁静又柔和。
夜风吹在身上凉滋滋,嗅到了丝独属于秋日的气味。
程沅沫仰头瞧着叶子唰唰作响的庭中树,拧巴着眉头可惜道,“我一直没留意过这树还会开花,今年是错过了,等来年定要好好欣赏一番。”
纪凌安眉头一挑,“这树不会开花。”
“不会开吗?”程沅沫难以置信扭头看向纪凌安,见对方不似在开玩笑,纳闷问,“你之前还说落花吵的夜不安寐。”
纪凌安一下便记起了是何时的事,难怪那天早上青竹一脸郁闷的跟他说程沅沫让他打什么花,原来是把他随口说的借口记心里去了。
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已有暖流涌过,纪凌安靠的近了些挨着程沅沫胳膊。
“这棵树打移过来在院里活了十二年,不争不抢的静默伫立,匆匆路过的人很少为它停留,所以不知道它是一棵无花无果常青的树。
就跟人一样,不争不抢又或者闭口不言,就无人会驻足了解。”
纪凌安说着平常绝不会言说出口的真心话,慢慢将头靠在了程沅沫的肩膀上,闭上眼睛笑容恬静。
“我希望以后的朝朝岁月,我们能携手欣赏它在四季的风光。”
徐徐晚风吹不散的是浓情蜜意,耳畔似还停留着的呢喃细语是化开程沅沫盔甲的绕指柔。
*
疫病未被重视的前期百姓流窜逃亡导致传播范围扩大,又碍于对疫病的恐惧和目睹得病人被隔离,隐瞒谎报再次流窜,给控制疫病带来了极大的难度。
好消息是治疗疫病的初药方已经开始试验,想必太医院那群资历深厚的医师们定然能优化出更加成熟的药方,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好好睡了一觉加上刻意的食补,身子本就不弱的程沅沫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精气神。
“程员外的身体已无大碍了,但往后还要注意劳逸结合,平心静气。”乔文镜边收拾药箱边叮嘱。
女子看起来年轻,做起事来却格外沉稳令人信服。
府内的驻府医师离去,程沅沫正想着择一位优秀稳重的医师接替,怎么思怎么想都觉得乔文镜就不错。
年少有为啊!
“爹爹,娘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程歌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走到珠帘后低头理了理衣裳才撩帘进里屋。
纪凌安不赞同小儿子风风火火的行事作风,碍于外人在不好多言,倒了水让他润润被风呛干的喉咙,“乔医师正在给她诊脉呢。”
接收到来自小儿子的关心,程沅沫笑呵呵正打算和程歌打趣玩笑几句缓解近几天来他的忧虑,猛然一股来自老母亲直觉的不妙席卷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