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纪凌安一把扶住姜青易,晶莹的泪珠挂在柔韧的下睫毛上,颤抖之下直直落了下来。
“往后你们不必再打程沅沫的主意,我已经和她定下协议,等歌儿成婚,我们就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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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外头的青竹听不到里头的谈话,可直觉告诉他来者不善,当传出杯子碎裂声时更觉不妙。
也管不了那么多,撒腿就去找程沅沫。
看到程沅沫的背影,青竹就像是看到了希望,满头大汗却顾不得礼仪,连忙道,“不好了!家主,您快去救救公子吧!”
程沅沫连问都没问是何事,当即让青竹快些带路。
到时恰好听见里头叮叮当当砸东西的声音,急的青竹直抹眼泪。
门不是被推开,而是被一脚踹开的,卡在上面的门栓大力之下直接断成了两节。
纪池还维持着阻拦纪初白砸东西的动作,姜青易则无助跌在地上哭泣。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不速之客,时间仿佛就此停滞,无人敢动作,也无人敢出声。
而程沅沫眼中只有低垂着脑袋站在一片狼藉中的纪凌安,心狠狠揪了下。
也不管地上的碎片,大步走向纪凌安,温暖的掌心包裹着湿冷的指尖,上下打量人有没有受伤。
突如其来的温暖惊的纪凌安一颤,抬起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巨大的情感冲击后令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的感受,懵懵地看着程沅沫。
程沅沫周身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暴虐,黑沉沉的眸中是深不见底的漩涡,却在几个眨眼间硬生生恢复如初。
把人往身后带了带,笑意不见眼底,“我还说怎么左右等不着人呢,原来大家都在这里呢。”
青竹也不顾被正君和纪老夫人责备的风险,来到纪凌安身侧,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公子。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快回去歇息吧。”纪池松了口气,勉强维持着微笑。
程沅沫想开口,掌心握着的手小幅度挣动了下,纪凌安像是被抽了所有的力气,气音道,“我想走。”
“纪老夫人,砸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万一伤着人就不好了。”程沅沫握紧了纪凌安的手,不让他有挣脱的可能,“下次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可别再伤及无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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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知道家主与公子有许多话要说,含着泪又哭又笑,识趣的先离开了。
入夜四下寂静,游廊两侧挂着的灯笼散发微弱的光晕,倒不如今晚的月色来的明亮。
一前一后拉着手走,影子拉长交叠,互相融合。
忽然纪凌安停下了脚步,时刻留心着他的程沅沫跟着停了下来,“走不动了?”
纪凌安吸了吸鼻子,点头。
两人并肩而坐,沐浴着皎洁的月光,享受难得的宁静。
似乎在程沅沫这里永远没有被戳破真相的尴尬,她忍不住调侃道,“原来你砸东西的习惯是跟岳母后面学的呀。”
纪凌安红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可怜巴巴扣着手。
“怎么在我面前脾气一个顶两,惹你不高兴恨不得把屋顶掀翻,到这被凶的半句话不说,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纪凌安吗?”
程沅沫晃了晃纪凌安胳膊,打趣的笑道,“喂?那个敢带着打手去砸楼的纪凌安在吗?在的话,回我句话。”
噗哧,纪凌安破涕为笑。笑容未在脸上多留片刻,想起什么嘴角撇了下来。
薄薄的眼皮又红又肿,水润的眼睛饱含着不为人知的情绪注视着身边的人,一瞬间卸下了所有心理防备,靠在程沅沫的肩膀,默默流着泪。
哭的程沅沫心疼,哭的她手足无措。
悬挂着的灯笼随风摆动,就像此刻徘徊摇摆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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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家事先不知道纪凌安和程沅沫的情感状况,故而按照往常一般准备的一间屋子。
牵着手回来,谁也没煞风景的开口提这事,微妙的气氛在两人间浮动。
还是青竹开的口要先伺候精疲力竭的纪凌安洗漱,望人进了浴房,程沅沫猛然松了口气。
原地踱步,又往软榻上一窝,拿起手边的书籍哗哗翻动,半个字看不进去。
老夫老妻十几载,孩子都生了三个,按理说虽有三四个月分院生活,但也不至于紧张的坐立难安。
纪凌安干脆两腿一蹬躺上软榻,圣贤书盖脸上缓解不合时宜的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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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拧干帕子,心疼的红了眼圈,“公子,您把眼睛闭上,奴打了井水,给您敷眼睛,好歹消点肿,免得明日难受。”
冰冰凉盖在眼上稍稍缓解了肿热,纪凌安靠在浴桶边,热水漫过胸口,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几分,缓缓吐出口气。
青竹站在后头为公子按摩着肩膀,忍着眼泪吸溜着鼻子。
纪凌安拿下帕子,安抚地拍了拍青竹的手,“别难过了。”
“奴才只是为公子不平,口口声声说都是一家人,怎么就逮着公子您一人欺负呢。”青竹哽咽了下,继续道,“夫人向来是用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的。也不知怎么了,正君偏向着夫人。都是一个肚子里出的,人怎么能偏心成这样!”
“她们的偏心我早就知道,只是没想道半点不顾母子情分,今日的事我也算看明白了。”纪凌安悲凉一笑,苦不苦只有受过的人清楚,“往后不会再由着她们摆布我了。”
青竹喜极而泣,重重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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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后的纪凌安披散着乌发,衬的憔悴面容几乎苍白到透明,走动间宽松的寝衣也挡不住近来的消减。
“你也去洗漱吧。”纪凌安看似无意,坐下后的动作却暴露了此刻的拘谨。
程沅沫猛地坐起,书本掉回膝上,目光掠过纪凌安露在外的纤细脖颈,强行移开了目光,“嗯。”
纪凌安一页页抚平书本皱起的地方,低眉专注的神情在柔和的烛光映照下更显温柔。
咚咚咚——
突兀的访客与此刻的夜色不符,两人对视大致猜到了来者。
纪凌安停了理书的动作,坐在软榻边一动不动,紧紧抿着的唇显露出内心的抗拒。
程沅沫指腹痒痒的,没忍住轻轻捏了把纪凌安的脸颊。
她道,“不想见就到里屋去。”
第15章 第十五章回忆(一)
来的是纪池,满脸的疲惫估计在纪老夫人那儿费了不少口舌安抚,到现在才得以抽身来看看。
纪池笑起来堪比哭还难看,估摸着自己也晓得,牵了牵嘴角最终放弃,狠狠叹了口气。
纪池没提要进屋的事,程沅沫也没邀请,中间横着门槛说话。
她问道,“伯玉怎么样了?”
程沅沫,“刚睡下。”
无言,气氛凝固。
纪池抹了把脸,神态瞬间苍老了许多,“娘平时也不这样的,最近生意上出了点事,她老人家心里头着急,一点小事就能动火。我已经和爹娘沟通过了,往后……”
“接下来的话就不必费口舌说了。”程沅沫打断和事佬的说辞,已经有点压不住脾气,不耐烦地拧眉道,“你们纪家都是读书人,正话反话怎么对自己有利怎么说。我虽没读过几本书,但也不是傻子。”
平日里和纪凌安吵架,别说扔东西了,就是装样子吓唬都舍不得。
千里迢迢回到纪家倒好,不仅言语上欺负,还敢动起手来。
程
沅沫眉眼压低,压迫感十足的注视着纪池,“你回去告诉纪老夫人,我给纪家的任何好处,是希望你们能对伯玉好,而不是让你们仗着伯玉在乎亲情去要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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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知理亏,纪池哑口无言,再次致歉后拖着疲惫的身躯没入深夜。
几个喘息间程沅沫将肆虐的情绪控制,才回身进了屋。
里屋的床纱落了下来,整理好后青竹轻手轻脚走了过来,回禀道,“家主,公子刚才说倦了,奴才就先伺候公子就寝了。浴房内还备着桶热水,您也早些洗漱歇息吧。”
程沅沫看了眼里头,低声问道,“你家公子身上可有伤?”
青竹抿唇一笑,“这事家主还是亲自问公子吧。”
脚底抹油似的跑溜的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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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程沅沫从浴房出来,床上的人依旧保持着原先姿势,分不清是睡着了,还就是不想理会外界。
程沅沫顺手灭了蜡烛,撩开一半纱帐躺了下去。
合起的纱帐将床围成了狭小私密的空间,静谧之下只剩加速跳动的心脏和微微屏住的呼吸。
哪怕纪凌安背对着她,程沅沫就是直觉他未睡,片刻唇动了动,“身上可有伤着?”
又等了片刻,就在程沅沫以为对方真睡着时,纪凌安哑着嗓音回道,“没。”
顿时程沅沫眨了眨眼睛,调整了下姿势,胳膊枕去脑后。
她想斟酌着用词,无奈发现根本不擅长细腻的安慰人,干巴巴直白的道,“不想呆在这里,我现在就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