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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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贵客时小房们没资格上桌用饭,但生下的孩子可都凑了过来,晚膳坐了一大桌子的人,活脱脱比过年还热闹。
年纪大的已经在纪家旗下的铺子当差,年龄最小的也都七八岁了,谁看了不感慨一句子嗣兴旺。
大约是下午书房畅谈愉快,纪初白面色红润藏不住笑意,连连同程沅沫碰杯,言语间传达着关系亲切。
纪凌安的大姐纪池是纪家长女,最早涉及纪家产业的孩子,承担的职务自然最为重要,是这群孩子崇拜和争先超越的对象。
她起身举杯敬程沅沫,程沅沫总不能驳了大姑子的面子,痛快饮尽。
饭桌上男眷没什么话语权,小辈们则是不敢随意插话,偶尔姜青易打趣两句调节气氛,还得瞥着纪初白的脸色。
地方就那么大一点,小心翼翼的表情很难忽略,一切落在纪凌安眼中只觉无限悲凉。
后院的各色美娇郎以及一个个出世的孩子,何尝不是暗示姜青易地位的飘摇。
“都是先成家后立业,和婉成家后心思该收收,进铺子里学习了。”纪初白点了下纪和婉,后者心领神会起来给程沅沫敬酒,说了些好听话。
趁此纪初白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大家子没一个想往外头跑的,独独她想往京城闯荡。
我也不是什么不愿意放手的长辈,以后要真有这时候,沅沫啊~小女还得拜托你多照顾了。”
人总是贪得无厌,纪凌安早早便领教过大家族中的薄情寡义。
落在自己身上忍忍就过去了,可当同样亲近的父母一而再再而三的向自己的爱人索取,忽觉难以忍受的愤怒。
“舍弃了父母的庇佑,敢去外头闯荡可不是一般心性啊,您可是教出了位有胆识的姑娘。”
桌下程沅沫安抚地握住了纪凌安攥紧的手,轻轻拍了拍才继续道,“不过人婚事刚定日子,就说让小两口分居两地的事,也不怕妹夫听了心里头不舒服。”
不等纪初白解释,程沅沫转头对纪和婉打趣道,“这事你可得跟妹夫好好谈谈,别让人为你伤了心。”
谈及到未来夫郎,纪和婉挠头羞涩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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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席结束,姜青易主动开口叫住了纪凌安,和蔼可亲地拉住儿子的手,“下午光顾着讨论你妹妹的婚事,爹爹还未和你说体己话呢。”
程沅沫在旁听着没做声,也没有先行离开的意思。
姜青易捏了捏纪凌安手背,把人带到身边,“沅沫晚上喝了不少酒吧,不妨早些回去歇息,晚些时候我让人送伯玉回去。”
程沅沫依旧没理会他的说辞,而是看向纪凌安等着他做决定。
姜青易道,“伯玉难不成累了?要是累了,明日说也成。”
说来说去总是躲不过的,纪凌安缓缓摇头,话是对着程沅沫说的,“我陪陪爹爹,不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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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凌安进屋第一眼便看见了坐着喝茶醒酒的纪初白,以及陪在她身边的大姐纪池时,心彻底凉了下来。
“青竹,你去外头守着,里头用不着你伺候。”姜青易关上了门,彻底断绝了纪凌安能出去的路。
他顶着妻主的目光勉强挤出个笑容,好声好气道,“饭桌上你娘的意思想必你也听出来了,你就那么一个亲妹妹,回去跟程沅沫说说,让和婉跟她后头做事去,也好学着点为人处事,见见大世面。”
纪凌安敛眸不做声,固执桀骜的态度瞬间刺痛了自尊心极强的纪初白。
“噔”放下茶盏,冷着面教训道,“我看你是越来越没教养,不知道回长辈的话。”
像是什么条件反射,纪凌安抖了下肩膀,紧抿的唇失了血色。
“好孩子别怕,先坐下。”
这次姜青白没拉到纪凌安,抓空的手滞了下,讪讪收回袖中。
纪凌安吞咽口水,压制住内心的恐惧,决绝道,“我不会劝说程沅沫的。”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爹娘让你做的事你都敢不做,是真在外面野久了,翅膀硬了!”许久未被违逆过心意的纪初白瞬间暴怒,气的脸红脖子粗。
纪凌安掐住手心强忍住恐惧的颤抖,梗着脖子反驳,“从前是这样,如今依旧如此,难不成想吃程沅沫一辈子吗?小妹想去京城,就靠自己的本事去,没本事就老实在临安呆着。”
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姜青易突然变了脸色,双手紧紧箍住纪凌安胳膊,瞪大的眼睛是藏不住的凶狠,咬牙切齿问道,“都是一家人,你难道忍心看着你妹妹毫无出路吗?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算爹求你了,昂!”
纪家的产业再大,最终能继承的不过一人,争抢纪初白的宠爱已成了首要大事,就熬着家产呢。
年老色衰的姜青易本就地位不稳,靠着被纪初白委以重任的大女儿尚且能有点底气,眼巴巴盼着小女儿能有大出息。
可临安的饼就那么大,那么多孩子分来分去就那么多,自然想到了程沅沫处。
第14章 第十四章“闭嘴!给我闭嘴!”……
纪凌安无知无觉流着泪,望着眼前无比陌生的亲人,哽咽道,“爹爹希望我怎么做?”
“让程沅沫带着点你妹妹,多认识认识京城里的人脉,也好能帮衬着点家里。”
姜青易余光瞅了眼纪初白,狠下心说道,“你家只有小大在铺子里帮忙,小二一门心思教书,小三又是个儿子,那么大的产业不能白白浪费了。
与其找旁人当差,不如让你妹去管点事,肥水不流外人田。”
或许里头掺着姜青易为小女儿谋前程的打算,但纪凌安更相信大部分的话是纪初白教他如何说的。
拂开了姜青易的手,纪凌安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无比陌生的母亲,“那是程沅沫打拼出的事业,难不成您想借着我把小妹安插进去,一点点蚕食吗?”
纪初白本就对成婚后跟着外人跑离家乡的纪凌安少有好感,那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为家中姊妹想着,逢年过节回来也没几个笑脸。
“伯玉,娘不是那个意思。”即时出声的纪池打断了将要发怒说难听话的纪初白,打圆场道,“一家人饭后唠嗑,无意间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都别往心里去。”
谨慎地看了眼纪初白的脸色,起身拉着纪凌安作势要往外走,“今天你也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有什么事咱们等明天说。”
纪池背过身挤着眼睛给纪凌安使眼色,可被伤的心如死灰的纪凌安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他甩开一直以来劝说他避免正面冲突的枷锁,话好听不好听已经不重要了,抱着孤注一掷的念头,他要表达自己的愤怒。
“当初我和程沅沫相爱,您嫌弃她是孤女无家无势,想出各种法子百般刁难,只想断了她的念想,绝了我的心意,让我给知府大人做侧房,好成全您的私心。”
“闭嘴!”
一盏茶杯擦着纪凌安鬓边飞过,在身后的门上炸开,纪初白扶着桌子大口喘气,试图阻止大逆不道的言论。
纪凌安闭了闭眼睛,坚决的说道,“程沅沫次次通过您设定的难题,还将纪家产业比之前扩大了一倍,您见她确有真才实学,才松口答应我们的婚事。
您以为就此可以拿捏住她,让她一辈子为纪家效力。但您算错了,成婚后程沅沫便带着我离开了临安,前往京城安家落户。
您怒不可遏,却也知道像程沅沫这般有胆识的人不会屈居您之下。于是您又拿我同她谈条件,她想带我走,往后做出成就必须源源不断回馈给纪家。”
“这是她告诉你的?”纪初白拍案起身,纪池连忙回身去拦着母亲,“娘,您消消气,先坐下。”
纪初白指着纪凌安道,“她告诉你这些,你为什么不想想她是为了挑拨你和纪家的关系,让你为她所用!”
姜青易赶忙跟着劝说,“对啊,伯玉啊,我们才是一家人,你身上流淌着纪家的血,我们怎么可能算计你呢?”
纪凌安后退了一步,靴子踩在了碎瓷片上,唇角勾起的笑意凄凉刺眼,“到现在你们还想着挑拨。她从未告诉我这些,是我当初躲在门后偷听到的。哪怕我不偷听,这些年往来的书信中,您是怎么拿我
威胁的,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
纪凌安转而看向大姐纪池,撕破脸的揭露道,“大姐,你现在跟着父亲母亲一同算计程沅沫,可想过当初刚接手铺子的事宜,是谁给你介绍单子,帮你解决问题?”
又看向慌张不安的姜青易,“母亲后院里的那些侧房,如果不是忌惮着程沅沫的势力,他们早就踩在你的头上了,你却认不清的想要算计她。”
“闭嘴!给我闭嘴!”纪初白一脚踹翻了桌子,气的浑身直抖。如果不是顾忌着什么人,怕是早上前甩耳光了。
“伯玉啊,你快跟你母亲道歉,算爹求你了。”姜青易扑过来抓住纪凌安,泣声泪下就要往地上跪,“爹给你跪下了还不成吗?你别闹了,好好的一个家,你怎么非要闹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