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再加上这两天骨衔青都没找她麻烦,反而为她捏造了非常舒适的美梦,无论是躯体还是精神,安鹤都像是被浸泡在营养液里,快速地恢复着。
  作为病房里唯一一个长时间保持清醒的伤员,安鹤会被每个前来探视的热心女人围观。
  每当指针走向下午五点,探视时间一到,拥有空闲时间的阿姨妹妹们就会兜着篮子,装着家里剩下来的水果,来病房里探望她们敬爱的荆棘灯。
  她们会把水果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放在每张病床的床头,确保伤员醒来之时能有东西吃。
  如果第二天水果没有被吃掉,她们又会略带遗憾地收回,替换上更新鲜的。
  安鹤坐在床上,看着这些女人们的身影,有时会发现特别可爱的一面。
  她们会认真比较篮子里水果的大小,悄悄把大些的分给她们更为熟悉的荆棘灯。但绝不是明目张胆的偏袒——如果某位荆棘灯桌上的都是小果子,她们又会调换一个最大的到这位荆棘灯的床头。
  她们没有被要求绝对无私,这些细微的私心恰恰是人性中可爱的一部分,它告诉你,你是被偏爱的。
  如果有人被这种私心伤害到了,那也没有关系,她们绝对能够找到友善的、热情的、亲密的人倾诉和托底。
  安鹤一边啃梨子,一边微笑着注视着她们的动作。然后,分完食物的女人们就会围过来,叽叽喳喳地和她交流。
  小孩子甜甜地叫着“姐姐”,好奇地询问战斗细节,描述得越夸张越好。
  而大人们则会问她还疼不疼,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家常菜,下次偷偷给她带一些,或者请她伤好后到家里来吃。
  安鹤意外地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在第九要塞,荆棘灯儿时便是这样长大的,这里出生的女孩会被共同抚养,或是两三个人一起抚养,很多荆棘灯在成为战士之前,已经习惯了与大家相处的方式。
  不过安鹤没有出生在这里,之前两个月,她一直在闷头训练,接触居民的时间并不多,没想到养伤的时候,意外地有了机会。
  她很珍惜这种机会,像是另一种形式的“精神营养液”,让她舒展开,如树木一样长出新的嫩叶。
  ……
  两天后,伊德和苏绫相继苏醒。
  伊德的体质同样异于常人,她是要塞内最强的荆棘灯,有着强大的精神力。清醒的当天中午,伊德便离开了医院开始办公。
  在战火过后,首领需要处理更加严峻的问题。第一要塞迟迟没有动静,也没有派人过来谈判。至于有没有和伊德联系,那就只有长官才知晓了——伊德这几天都在沉睡,即便有,第一要塞也只能等着。
  留在铁墙外的敌军尸体,被荆棘灯一把火烧了,以防被骨蚀者捡走。
  晚上七点,夜幕降临之时,安鹤已经脱掉病号服换上了日常的作战服。
  她敲开伊德办公室的门:“长官,你找我。”
  “嗯,进来吧。”
  安鹤踏进这间屋子,她注意到伊德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两件物品:一台类似电脑的机器,以及缇娜那把锋利的圣剑。
  伊德表情很严肃,她裸露手腕上缠着的绷带,沾染了一丝殷红的鲜血。
  伊德目视着安鹤坐下,等到两人四目相对时,伊德才慎重地开口。
  “对于罗拉,你有什么看法吗?”
  第44章 “这就是她的天赋。”
  安鹤的睫毛轻微颤动,她有些拿不准伊德这样问的用意。
  “长官是指哪一方面?”
  安鹤端正地坐着,双手半握拳搭在膝盖上,略微歪着头,面露不解。这样的姿势让她看起来很放松,几乎看不出任何防备的迹象,更像是年轻人面对强势领导者时下意识的拘谨。
  伊德注视着自己的下属:“你进入要塞后,罗拉一直负责你的精神力测量,我想,你们经常待在一块,应该有很多接触机会——”
  “是有这么回事。”安鹤迅速接了伊德的话,在尽量平淡的语气下,她的心被高高提起。
  伊德的问话显得不寻常,这位长官似乎很恼怒,安鹤注意到伊德一直紧绷着身体,连伤口撕裂浸染了绷带也没有低头看一眼,毫无疑问,这种恼怒与罗拉有关。
  但安鹤不知道,这是否也牵涉到自己。
  罗拉的卧底身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安鹤从旁人那里听说了防御基地发生的事,包括罗拉替苏绫挡枪的部分。如果换个场景,罗拉或许还能辩解几句,但被第一要塞当场拆穿,便是有十张嘴也很难开脱。
  如此一来,罗拉过去的经历必定会被翻出来重新审视。
  安鹤是罗拉推荐进来的,算是趁第九要塞缺人趁虚而入,她的来历依旧说不清道不明。现在指挥官开始追究罗拉,安鹤就像被提起的绳子上串着的另一只蚂蚱,离开了草丛的遮掩,被架到了明面上。
  不过,安鹤并没有过于慌张。
  她已经知晓伊德是一个怎样的领导。如果伊德完全不信她,当初就不会重用她。这位领导看重的是战士的表现,而安鹤对自己在战斗中的表现很满意,这身作战服下的绷带,就是最好的勋章。
  她这两天已经思考过这件事,并且想出了对策。
  伊德接着之前的话追问:“所以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罗拉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安鹤想了想,回答:“没有,她跟我相处时,很正常。她不怎么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是。”伊德说,“这就是她的天赋。”
  “什么?”安鹤坐直身体,九分震惊:“面无表情是她的天赋吗?”
  伊德无语地停顿了片刻,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存在感低,是她的天赋。如果不是特意和她接触,在人群中几乎注意不到她。”
  “原来如此!”安鹤真情实感发出感叹,细想起来,她确实没有留意过罗拉的天赋是什么,她甚至没有生出念头去留意这件事情。
  “等等。”安鹤前倾着身子:“她加入荆棘灯时,没有展示过天赋吗?”
  “有。”伊德说,“她最初展示的天赋是‘嗅探术’,这还是我取的名字,能辨别患病者和健康人的气味差异,因此苏教授才让她当助手。”
  安鹤很快明白过来,嗅探术肯定不是罗拉的天赋,那是罗拉强大的观察能力和嵌灵叠合的结果。罗拉的嵌灵是猫科动物,嗅觉本身就很灵敏,再经过卧底训练,“辨别个人信息”、“闻出什么秘密”之类的小把戏,用来糊弄众人完全没问题。
  安鹤甚至能够想象得出罗拉是如何躲过测试的。罗拉在众人面前展示了“假”的天赋,再使用真正的天赋,让所有人都忽视了她的异常。
  “你很惊讶?”伊德问。
  安鹤乖巧点头。
  “我也很惊讶。”伊德放松了一些,“说回之前的话题,她是否有游说过你什么?或者透露过什么迹象?”
  因为伊德这句问话,安鹤坐在椅子上的躯体缩起来,心却缓慢地回落了一点。
  她观察过了,这应该不是对她的审问,伊德没有叫上苏教授,也没有给办公室上锁,从她走进房门到现在,伊德的目光并非一直在她身上。
  她们的谈话没有那么严肃,更像是对罗拉接触过的荆棘灯进行一次常规问话。
  安鹤努力思考:“我想想……嗯……好像没有,我想我们的交流大多都围绕着嵌灵体。”
  “那看来,她没有做出让你印象深刻的事。”伊德皱了皱眉。
  安鹤心想:也不是,第一次见面印象就很深刻了,罗拉想杀我来着。
  “今天下午,我去监狱看过她……”伊德说。
  安鹤还没归位的心脏骤然紧缩。
  “但她一直保持沉默。”伊德伸手看了眼手上染血的绷带,“无论我如何询问或恐吓,罗拉都不为所动,我差点没忍住揍她。当然,暴力审判不在我们的手段里。”
  “你的手腕……”
  “生气捶墙时崩裂了伤口。”伊德把手放到桌子下遮掩起来。
  安鹤松开紧张脚趾的同时,感到十分诧异:“罗拉一句话都没说吗?”
  “也不是。”伊德欲言又止,“她只说……想见见苏教授。”
  啊,罗拉……
  安鹤靠在椅子上,彻底放松了警戒。
  罗拉的行为在安鹤预料之外,仔细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站在罗拉的立场,大约认为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以罗拉的性子,定然不会听话地和盘托出,现在的情形,也没到非要把安鹤供出来的地步。
  不过安鹤没想到,罗拉最后的要求,竟然是见见苏绫。
  安鹤原本已经想好了该如何隐藏自己的同时,保住罗拉——她还不想失去这位盟友。但非常巧妙的是,罗拉的行为恰好配合了她的策略。
  “长官同意了罗拉的请求?”
  “还没有。我以‘苏教授的伤还很严重’拒绝了。”伊德心中一股闷气挥之不去,“这件事,等苏教授考虑好了,我们再做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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