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尽管她们已经在梦中“和平”交流过几次,但这种危机感从未被安鹤忽视。她一直很防备骨衔青,哪怕骨衔青对她做出亲昵的动作,并提供了“友善”的帮助。
  直到刚刚,直到骨衔青开了那一枪,安鹤终于明白自己为何那么警觉。
  她恐惧她、排斥她、提防她,这些都是应该的,这是第六感不断发出的警告!
  今天,骨衔青可以毫无顾忌地伤了她的嵌灵,那么,也可以毫无顾忌地伤了她本人。
  安鹤终于坐实了自己的猜测,骨衔青这个女人,从未对自己抱有真正的善心。
  啧,玩弄人心的家伙。
  渡鸦穿回的视野里,骨衔青始终在最远端,当安鹤的渡鸦丢失信号时,骨衔青甚至还会专门停下车子等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安鹤觉得她们像荒土里摆尾的鱼,而骨衔青以身作饵,将她们引入毁灭的深渊。
  车子在荒原上疾驰了好久,已经超过任务限定的二十公里,日头下落,太阳光也越来越昏暗。
  周围的地形发生了变化,原先延绵的小土坡已经消失了,车轮下原本坚硬的砂石越发细碎,不知不觉间,她们追进入了沙地。
  “不能跟了。”海狄及时地踩了刹车,“这不是行车的主干道,再跟下去会有危险。”她停了车,翻上引擎盖,拨弄着护目镜的金属片,尽管视野变得清晰,但没有俯视视角,海狄只能看到一片灰黄,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开枪的人还在吗?”海狄回头询问安鹤。
  “还在。”
  骨衔青不仅还在,甚至还掉了头,朝着她们前进。
  安鹤眉心一跳:“她过来了。”
  “真的?!”
  悬在眼前的“胡萝卜”又递了过来,海狄咬咬牙,赶紧跳回驾驶室,又发动了车子。
  荒原上再次展开了追逐,安鹤无比确定骨衔青在吊着她们,因为当两车缩短到九百米时,骨衔青借着沙丘的掩护,又再次掉头,往前开。
  这条路线,是骨衔青特意选的,无数沙丘遮挡了视野,海狄甚至看不到她。
  只有安鹤。
  她只让安鹤知晓她的存在。
  再继续追逐十分钟后,海狄再一次发出了警告:“无论怎样,我们得放弃了。”
  安鹤捏了捏拳,尽管十分不甘心,但无可否认,海狄的判断很正确。“我们回去吧。”她妥协。
  海狄调转了车头,但是刚走没多久,她们忽然在左侧的沟壑里,发现了一辆废弃的货运车。
  这意外的情况让两人都有些吃惊,海狄翻进货车里查看了情况,车里已经完全没人,引擎盖上有凝固的鲜血和骨蚀者打斗的痕迹。
  不知道是哪个要塞的车队遭到了骨蚀者的进攻,被拖到了此处。
  原本两人以为是辆空车,海狄打开车厢后,却惊奇地发现,车厢里有一辆旧摩托,看起来刚刚维修过,还能使用。
  更重要的是,车厢里还有五桶食盐和十筐包菜,放置得不算太久,蔬菜表层黄了叶,但内里还完好。
  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海狄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她急忙用无线电通知了要塞的哨兵,喜上眉梢:“还好我开的车有连接扣!我们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这些都是珍贵的物资,不可能放任它腐烂在荒原中。
  安鹤有那么一瞬间,以为骨衔青和她们兜圈子,是为了让她们捡到这些物资。
  她甚至还为之前的恶意揣测,小小的愧疚了一下,想要撤回对骨衔青的指控。
  但当海狄在改装车后接好车厢,准备返程之时,安鹤的渡鸦看到,远处的骨衔青又架起了枪。
  瞄准的方向,仍旧是她的渡鸦!
  安鹤心中咯噔一下,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紧接着,枪响了!
  呼啦啦的鸦群急飞,安鹤猛然站定,调动十足的精力驱使着渡鸦散开,子弹落了空。
  下一刻,所有的渡鸦,连同受伤的那只,合成一股,如一柄黑色长剑直直射往骨衔青的方向。
  安鹤发了怒。
  她终于意识到,骨衔青没有想要放过她,无论她选择追逐还是退回,这个人今天盯上了她,不达目的不罢休。
  而骨衔青的目的,安鹤根本不知道!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视野里骨衔青再一次举起了枪,这次,对准了海狄。
  “快开车!”安鹤大喊,车子冲了出去!
  骨衔青的这一枪,只打在了车顶的钢架上,偏得有些厉害。
  安鹤心有余悸,她思考两秒,果断翻出座位,跨过车顶,进入后车厢找到了那辆摩托车。
  摩托启动得很轻巧,安鹤驾驶着它,从车厢上俯冲而下。
  “海狄,你先回去汇报情况。”安鹤控制着摩托车和海狄平行,她看上去异常冷静,可那沼泽一样的眼眸,终于掀起吞没一切的波澜。
  “不要和我一起走。”安鹤叮嘱。骨衔青的目标是她。
  海狄面露犹豫,她并不同意分开的事。她们跟着伊德作战,对分开行动并不陌生,但眼下情况不太一样,她们连对方是谁都还不知道。
  只是安鹤主意已定,已经调转车头。
  海狄只好探出车窗,把车上的无线电摘下扔给安鹤,大喊:“隔一个小时报一次平安,你注意安全,最好把第一要塞的王八蛋抓住!”
  海狄已经默认了开枪的是第一要塞的人。
  安鹤将无线电挂在腰带上,比一般车辆宽大的车轮压住沙面,猛速前进。她的车技并不是很好,但这辆车在沙地上行驶得很稳,马力很足,连油也是满的。
  远处骨衔青已经收起了枪支翻身上了机车,渡鸦紧紧跟在她身后,锐利的鸟喙就悬在她的头顶,只要抓住时机就会狠狠咬下。
  可是,安鹤看到,骨衔青在笑。
  骨衔青甚至,还回头看了安鹤一眼。
  映着夕阳,骨衔青微卷的头发和米色的发带在风中飞舞,鼓起的衣袖猎猎作响,但她动作异常利落,每一次转弯和漂移,都精确万分。
  安鹤赶紧压着她走过的路线紧随其后。
  两人在沙地上飙车,油门踩到底,老旧的发动机咆哮着,轮胎随时有打滑的风险。
  可是,没有人松开油门,像两个疯子紧咬,车子一前一后疾驰而过,风沙打在机车外壳上,发出刺耳的噼啪声。
  安鹤的车子明显马力更足,很快,她就闯入骨衔青后轮扬起的尘土。
  安鹤紧盯着骨衔青的背影,她后悔没有来得及学枪,也后悔没有带枪,骨衔青离她越来越近,但她缺少远程武器,无法将子弹钉入骨衔青的右臂,让这女人尝尝中枪的滋味。
  周围的景色因为速度而变得模糊,很快,两辆车齐头并进。
  无边的荒原上,只有她们两人在往更广阔平坦的地方狂奔。
  沙丘上不知不觉起了风,安鹤的渡鸦受到了逆风的干扰,反而没有安鹤本人那么灵活。
  安鹤立刻改变策略,死死盯准骨衔青。
  机会来了。*
  突然之间,安鹤松开车把手,飞身一跃扑向了骨衔青,她紧紧抓着骨衔青的肩膀,靴底在地上蹭了两下之后,安鹤翻上了后座,同时伸手去拔腰间的军刀。
  被丢弃的摩托车在沙地上滚了两圈,一眨眼,就被远远甩在后面。
  “疯子。”骨衔青柔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兴奋的喜悦,她并未慌张,整辆车子车速未减,仍旧笔直地往前冲去。
  安鹤拔刀的那一刻,骨衔青也腾出了手,精准地往后按住了安鹤的刀背。
  安鹤正要反击,骨衔青忽然中途变招,改为后探下抓,越过安鹤的手臂握住了刀柄后面的一截,手腕向下,猛地一扭。
  安鹤始料未及,军刀因为惯性脱手,被骨衔青反手又插回了刀鞘。
  这个女人甚至没有回头,只是低头瞥了一眼。
  安鹤心里一跳,放弃了军刀,她伸手绕过骨衔青的肋间,从后方掐住了骨衔青的脖子——安鹤早就想这样做了,但在梦里她无法动弹,骨衔青在梦中有绝对的压制实力。
  而现在不一样了,安鹤可以随意调动四肢。
  骨衔青没有戴防尘面罩,安鹤能够感受到骨衔青被风吹得发冷的皮肤,以及皮肤下犹如错觉的微弱脉搏。
  安鹤什么都没说,拇指用力,将骨衔青整颗头颅按向自己的肩膀,算是为刚刚的几枪报仇。
  骨衔青被迫扬起头颅,她胸腔剧烈起伏着,分不出是在喘息还是在笑。
  可是,安鹤显然低估了一个在荒原上游荡的人,用来保命的搏斗能力。
  骨衔青忽然踩着机车的侧面起了身,她单脚承力,腰身一扭,轻巧地从安鹤的臂弯间扭身出去,下一秒,骨衔青握着车把,毫不客气地往后扫腿。
  安鹤有所防备,仰身躲过,谁知骨衔青又立刻屈腿回踢,膝盖不偏不倚,正好撞在安鹤的肩膀上,这一踢带着十足的狠劲,骨肉相撞,安鹤一声闷哼,半边身子往右栽倒,差点翻下了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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