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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叶雪扬明知故问,就想听纪柏煊怎么说。
  没想到这一次,他竟大方承认:“是我让他导师把他叫回去的。”
  “他的论文写得一塌糊涂,早该滚回学校里卧薪尝胆去了,在外面玩儿的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第54章 六便士29那样的梦,她做了四十一次……
  *六便士*
  秦雨出生于烟雨江南,父母都是跑船工人,她从小留守在乡下,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八岁那年家乡发大水,爷爷奶奶带着她去地势更高的隔壁村逃难,中途帮着老乡救几头牛,被大水冲走,再没回来。
  秦雨等了一个月,等洪涝灾害结束,又传来新的噩耗。
  父母的轮船沉了江,一家人都被那场大雨带走。
  讽刺的是,她的名字里带雨。
  村里人都说她这人命硬,克死了全家。
  被送到县里的孤儿院那天,也是个雨天。
  院长从村支书的手里接过秦雨,手里黑色的雨伞断了一根骨架,雨伞只微微变形,也许扛风效果大打折扣,但为个小孩子挡雨绝不成问题。
  如果把每个人的家都比作一把伞,秦雨知道,她的那把伞,每一根骨架都是折断的。
  她是孤立无援的伞柄,被丢弃在了一场雨里。
  赫远征以前不叫赫远征,但至于叫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据院长说,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时候,他只有两岁,发着高烧,含含糊糊一直叫着手疼脚疼,当时被怀疑是得了小儿麻痹症。
  七十年代末,重男轻女异常严重的年代,如非孩子有病,没有父母会将孩子遗弃。
  即使家里孩子多养不起,送给亲戚朋友养着也能收点好处,总好过于辛苦生下来就这样扔出去。
  赫远征是个例外,也是当年那个孤儿院里,唯一四肢健全智力正常的男童。
  小儿麻痹大概是误诊,他退烧以后恢复正常,跟着院长姓了赫,取名远征。
  院长说他被丢在院门口的时候,正好是10月19日,中国工农红军万里长征胜利的日子。
  对她们这样的人而言,
  人生也是一条遥远的征程。
  秦雨来院里的时候已经上了小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也会算数背唐诗,再加上她的父母没有将她遗弃,故而保留了原来的名字。
  秦雨和赫远征初识于宁安县孤儿院,在1987年的春天。
  赫远征大秦雨一岁,是院里所有小朋友成天挂在嘴边的哥哥。
  大家都喜欢和他一起玩儿游戏,捉迷藏,老鹰抓小鸡,跳房子,就没有他不擅长的东西。
  院里的小朋友多为残疾儿童,有的生下来就少一只胳膊,有的不会说话,也有些是先天智力残疾。
  秦雨混迹在那些孩子里,是当仁不让的大姐大。
  就连赫远征也不敢惹她。
  秦雨能说会道,聪明伶俐,是院长都认证的好帮手。
  最重要的是,她长得漂亮。
  大人们常说,像她这么漂亮的女孩儿,早晚会有人愿意收养。
  但事与愿违,小女孩儿在那个年代总是没有男孩子吃香,先被领养走的人是赫远征。
  1990年的春天,十三岁的赫远征被县里一个木匠工人收养,离开了孤儿院。
  结果不出半年,木匠家里出了事儿,一家人去外地躲债,丢下了刚进中学念书的赫远征。
  赫远征又重回了孤儿院。
  谁知短短半年,竟早已物是人非。
  “院长走了。”秦雨靠在爬满青苔的院墙边,抬头看星星。
  她指给赫远征看,“听说人死了以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院长,她们一个一个都去了天上。”
  赫远征不信这些,纠正她,“人死了会被埋在地底下,时间久了会腐烂,会被生态系统里的分解者分解掉,最后变成一具白骨。”
  他上了几天初中,领到了初一课本,在生物书里看到过这部分内容。
  秦雨阴冷的眸子看向他,揪住他的衣领子,恐吓他,“我不许你瞎说,再瞎说我就揍你,把你打成一具白骨!”
  赫远征砸砸嘴,不敢忤逆她。
  院长走的那年只有四十七岁,白血病,不治之症。
  秦雨时常看着她鼻血如注地流下,她用湿抹布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她经常哭,抱着院长号啕大哭,可越到后面眼泪越少。
  秦雨悲哀地发现,生病去世竟然比意外离世要消耗眼泪,怪不得有句话叫长痛不如短痛。
  她以前也没哭过那么多回。
  赫远征说人的一生注定要流两升眼泪。
  而她的眼泪如果在小时候就流干了,那么长大以后就都是好日子。
  秦雨笑了,“女孩子能有什么好日子,小时候照顾弟妹,长大了生儿育女,照顾丈夫孩子,还要赡养公婆,一辈子都是吃不完的苦。”
  赫远征安慰她,“你才十二岁,说不定将来有机会被人领养走呢,去个富裕善良的好人家,以后不就都是好日子?”
  “被领养就能过上好日子吗?你也被领养过,这半年你过得好吗?”秦雨看着他手上的烫伤疤,联想到他被再次撇下的遭遇,不用想也知道他这半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起码有学上,有书读。”赫远征只有这一个愿望。
  孤儿院里的教育水平有限,智力健全能接受教育的孩子有十来个,年龄参差不齐,都混在一起上课,给她们上课的老先生根本无法顾及到每一个。
  秦雨摇摇头,“上学有什么用?我答应了院长要帮她照顾这些弟弟妹妹,就算有这样的机会我也不走。”
  “知识改变命运,读书当然有用了。”
  赫远征不知从哪儿折的一根狗尾巴草,戳在秦雨的脸上。
  “以后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走,去上学。”赫远征主动揽下责任,“我比你大,又是男孩子,我还跟院长姓,照顾她们的任务我替你做。”
  小孩子总是无所畏惧,不明白这些话的重量,却说到做到,一诺千金。
  时间在混沌中慢慢流逝,一晃就到了三年后的夏天。
  1993年,秦雨被一对夫妻领养,带回了北京。
  分别的那天,终于没有下雨。
  赫远征送她们一家去车站,祝她今后的生活都能雨过天晴,天天都是好天气。
  那时候的她们谁也没有想到,三年以后再见面,会是在那样一个慌不择路的雨夜。
  领养秦雨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四十多快五十岁,男人叫王贵平,是政//府机关里的一个小干部,女人叫吴艳红,是中学老师,两人居住在北京市西城区三里河三区,是左邻右舍公认的老实人。
  两人是原配夫妻,结婚多年,因为妻子习惯性流产一直没孩子,寻以求药多年未果,才决定回老家领养一个孩子。
  老家发展缓慢,贫困人口多,很多留守儿童一辈子也没去过北京,秦雨是万里挑一的幸运儿。
  一路向北的时候,她就没想过再回那个小县城。
  那里,她留恋的人都去了天上,现在只剩一个赫远征。
  到了北京,秦雨适应了大城市的生活,开始给远在宁安县的赫远征写信。
  无外乎督促他照顾院里,少打黑工,看书写字的时候眼睛离书本远点
  儿,这些鸡毛蒜皮。
  赫远征偶尔也给她写信,逐一向她汇报院里的每一个孩子,让她放心在北京过好日子。
  住上了大房子,有自己的房间,每顿都有肉吃。
  日子当真像赫远征祝愿的那样一点一点好起来,直到……
  1995年末,王贵平升了职,一向在老婆面前低三下四的男人突然有了脾气,开始喝酒和晚归。
  偶尔喝多了酒还摔东西,这在前两年是前所未见的事情。
  秦雨开始害怕,给赫远征写信的时候提到男人出息了就变坏,字里行间有心疼吴艳红的意思。
  赫远征过了很久才回信,说他半工半读上了夜校,明年他就可以参加高考,考上了就能去北京上大学。
  心里全是美好畅想和期待。
  秦雨也为他高兴。
  孤儿院来了新的院长,而长大的她们终将飞出牢笼,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秦雨答应他好好学习,将来也考大学,考北京的大学,考他念的大学。
  可是这一天没等来,秦雨的噩梦就开始了。
  那天吴艳红班上有个学生丢了,她配合警方寻找,半夜了还没有回家。
  秦雨写完作业看到外面下雨了,关紧了门窗拉上窗帘才去洗澡。
  雨天室内闷热,秦雨洗完澡出来头发还在滴水,肚子饿得咕咕叫。
  平时这个点儿,吴艳红会给她煮碗面,或者蒸一碗鸡蛋羹,今天她人不在,秦雨只能自食其力。
  在厨房里捣鼓的时候,门开了。
  去朋友家吃饭的王贵平回来了,酒足饭饱,走路都发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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