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这样的举动多少掺杂了温柔。
  如同那天在道观里,她因父亲的案子心绪波动时,谢长离温暖的手握住她的,虽未言语,却递来温柔笃定。
  但那些终究只是片刻绮梦。
  父亲的冤情既已明朗,夏清婉的下落又已探明,虞家冤案昭雪、谢长离亲自将心上人接回京城,都会是迟早的事。
  而她该思索的,应是如何奔赴前路。
  -
  从扬州回京城,一路天气渐寒,到得巍峨的皇城之外,已是落木萧萧的初冬气象了。
  小皇帝和沈太后照常对谢长离礼遇有加,派了人亲自到城门口迎接,又在谢长离复命之后设了顿小宴慰他劳苦。沈太后甚至还找个由头,不止赐谢长离以金玉田产,还让人挑上等的贡缎首饰等物赐给了蓁蓁。
  谢长离如常受赏,转身却翻出一桩旧案,向沈太
  后的娘家兄弟、当今户部尚书沈从时率先发难。
  案子牵扯的,正是蓁蓁的父亲。
  第36章 养着更新间隔太久,别买
  入冬后天气渐寒,沈太后不慎在夜里着了凉,这两日身体不适,也不太能打起精神,只好在殿里歇息调养。
  这日恰逢阴天,殿里格外暗沉。
  她盖了厚软的毯子,眯着眼靠在榻上,听亲信女官细细禀报宫内外新近事宜。
  ——因小皇帝尚且年幼,她虽不敢垂帘听政,却仍处处留心,帮儿子盯着各处的事。宫内自有亲信的女官内监打点,外头则多半靠沈从时和笼络的几位亲信臣子,或有不便当面来禀的,偶尔也会请女官代为传达。
  染病后身体畏寒,宫人早早就笼了火盆,令殿中温暖如春。
  沈太后听女官禀报的事都无甚紧要,就有些睡意昏沉。
  正想屏退她睡会儿,亲信的徐太监便在此时躬着身走了进来。
  女官瞧主子犯困,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沈太后却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微微抬起沉重的眼皮,“什么事,走得这么匆忙。”
  “老奴慌乱失仪,还望娘娘恕罪。”徐太监杧跪地告了罪,见沈太后抬了抬手,才起身凑到跟前,低声道:“谢统领才刚呈了个折子,皇上瞧过后不知如何处置,遣老奴来讨娘娘的意思。”
  “折子上怎么说?”沈太后对此习以为常。
  徐太监瞥了眼她神情,壮着胆子低声道:“是关于沈尚书的。谢统领这回南下办差,顺道把扬州新上任的通判姜盈川给办了,亲自押送回京。”
  这事儿沈太后当然知道,谢长离先前曾差人密奏禀报过,只是……
  “怎么牵扯了沈家?”
  “谢统领将姜盈川带回提察司,又让人细审,得知当初姜盈川构陷原扬州通判虞章,是……”他顿了下,才硬着头皮道:“是受沈尚书指使,想请皇上许他彻查此事,以免背后另有图谋。”
  话音落处,殿里片刻安静。
  沈太后愣了一瞬,才不甚确信地道:“你没听错?”
  徐太监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自打先帝驾崩,皇帝幼年登基,沈太后担心朝臣欺帝王年弱,便借谢长离的铁腕震慑群臣,对这位提察司统领也格外器重。
  宫廷内外,无人不知沈太后母子对谢长离的信任和倚重,按理说,谢长离也该感念皇恩,忠心报效才对。
  谁知他会将剑锋指向沈尚书?
  蓦然袭来的凉意让沈太后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裹紧软毯,吩咐女官,“取斗篷过来,我得去瞧瞧。”
  -
  谢长离想查尚书沈从时的事,不止惊动了沈太后,也迅速传到了恒王的耳边。
  饶是他久经朝堂风波,听到这消息也是愣了片刻。
  “你没听错,他是要查沈从时?”
  “下官听得真真儿的。说扬州通判姜盈川招供的,是受沈从时指使才构陷了他先头那位姓虞的。王爷也知道,谢长离收了个美妾,恰是虞家的女儿,这会怕是替爱妾讨公道呢。”
  下属陪着笑禀明了消息,又摇头嗤笑,“没想到啊,谢长离也有为色所迷的一天。”
  恒王听见这调侃,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男人为身边人讨公道,这事儿自是合乎情理。但谢长离做着鹰犬的行当,朝堂上下树敌无数,全靠皇家撑腰,如今把刀锋指向沈家,就不怕太后记恨,等小皇帝长大了翻旧账?
  更何况那姜盈川……
  他心里存着疑虑,却也没让下属瞧出来,只敷衍着笑了笑,问起旁的事情。
  等翌日在宫里碰见谢长离,便开口喊住了。
  “谢统领此行南下辛苦了好些日子,倒是许久没见了。”
  谢长离闻声回首,客气道:“恒王爷。”
  他的态度向来不冷不热,恒王早就习惯,情知计较无益,便只笑道:“难得顺路,本王正好有件事想向谢统领请教。”
  说话间行至跟前,与谢长离并肩出宫,问了几件琐事。
  行至僻静处,却示意随从留意周遭把风,他将话锋一转,便提起了姜盈川的事。
  谢长离听后也没觉得意外。
  宫里住着孤儿寡母,外戚的能耐又有限,恒王常会截取御前奏折的消息,也算见怪不怪了。
  他亲呈奏折,原也不是给小皇帝看。
  如今恒王存心试探,谢长离顺水推舟,全然不提彭野那档子事,只淡声道:“姜盈川鬼迷心窍、构陷同僚,本就罪有应得。沈尚书身在高位,却贪图一己之利,借着姜盈川的手肆意妄为,焉能纵容。”
  “如此坚决,看来是证据确凿了?”
  “姜盈川吐得干净,九成都已查实。”谢长离瞥他一眼,道:“莫非恒王爷也有些线索?”
  恒王腆着肚子笑了笑,“线索么倒是没什么。不过沈从时贪图权势,蒙蔽天子,若谢统领不弃,本王倒愿助一臂之力。”
  反正削弱外戚,对他有益无害。
  若真让沈太后母子孤立无援,哪怕将来小皇帝长大了,也拿不回多少权柄,好操控得很。
  恒王很乐意从旁摄政。
  只不过……
  “若罪行都查实了,谢统领打算如何处置?毕竟——”他抬下巴指了指宫城。
  谢长离道:“沈从时如何论处,听凭皇上裁决。姜盈川罪行累累,多半是斩首。”他的眼底掠过寒意,随口补充,“那种人留着也是无用。”
  恒王闻言心头一松。
  遂调侃笑道:“虞家既是遭人构陷,蒙冤获罪,等这边查清,扬州的旧事水落石出,谢统领内宅里便交代得过了。难得谢统领遇见可心之心,本王也会适时让人提起,为她请封。”
  说罢,自顾自地哈哈笑着,辞别离去。
  而后安排言官部属,趁着谢长离向沈家发难之机,纷纷参奏沈家或大或小的罪行。
  雪片般的奏折飞到御前,小皇帝无所适从,沈太后也束手无策。
  恒王的狼子野心和作威作福,她早就有所领教。从前还能借谢长离的铁腕牵制震慑,如今他俩联手威逼,沈家焉有招架之力?
  且谢长离出手极为坚决。
  纵然她放下太后的身段去退让商议,抛出种种好处转圜,也未能换得他些许动摇,分明是铁了心要动摇沈家根基。
  连日威逼,朝堂上剑拔弩张,后宫里焦头烂额。
  最终是小皇帝没能撑下去。
  于那日朝会之上,暂且免了沈从时的官职,命由提察司按律去查,待问明情由缘故后再呈于御前,由帝王定夺裁决。
  第37章 养着更新间隔太久,别买。
  案子既然交到了谢长离手里,剩下的事情几乎顺理成章。
  早在南下扬州之前,提察司手里就已攥满了沈从时的罪证,这回在扬州盘桓了不少时日,借着姜盈川的招供,更是挖出不少线索。
  谢长离虽领着主审之责,事情却都是交给下属去办的。
  提察司的监牢修得铜墙铁壁,哪怕小皇帝吩咐了事情查明前不可苛待沈从时,谢长离也挑了个不错的牢舍来羁押,高墙围出的天地里,又能有什么好日子?
  沈从时仗着沈太后的势,这些年养尊处优,旦夕之间沦落到这般境地,迅速憔悴了下去。
  谢长离也不急,每日让人提审他两三个时辰,将已然查实的罪证陆续送到御前。
  他这边不紧不慢,沈家却急成了热锅蚂蚁。
  沈家老夫人古稀高龄,眼瞧着谢长离骤然发难,沈家那些亲朋门生都帮不上忙,只好一天两三趟地
  王宫里跑,想让沈太后拿个主意。
  可沈太后又能有什么法子?
  若皇帝已然年长,君权在握,能够统摄群臣,她自然可以在皇帝面前求情,保沈家平安无事。
  可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皇宫里寡母弱子,宫外的恒王权柄威势几乎盛于帝王。她从前是靠着姬家忠心耿耿地守卫皇宫,又有先帝留下的晏相和谢长离这把利剑,才勉强能弹压住这位野心勃勃的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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