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车辕上二人沉默了许久,戚宗弼突然开口了,说道:“你那问题…我想我有答案了。”
叶北枳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戚宗弼继续说道:“历朝历代,无论国家是多么强盛,百姓是多么富足,尚未听说就没有作奸犯科之徒,所以这些情况,可以监之察之以法律之,却无法绝之杜之,你倒是给我出了个好难题。”
叶北枳挥了挥马鞭。
“若真要如你所愿,百姓安身,以至于世间再无作奸犯科之徒…”戚宗弼皱眉思索着,“恐
怕只有那典籍中所描绘出来的大同世界能达到你的要求了。所谓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戚宗弼摇头吟诵经典,面色神往。
叶北枳淡淡开口,抛给他另一个问题:“那…真到如此,国有何用?”
戚宗弼一愣,额上顿时冷汗涔涔。
第347章 走马弃凉州
叶北枳那边暂且不表。
且说在凉州府,齐宴竹已经苦苦等待那道能让他“名正言顺”撤兵的圣旨多日。
天刚蒙蒙亮。
“将军,将军。”侍卫轻轻晃着齐宴竹的肩膀。
齐宴竹猛地睁开眼,一翻身就从床上坐起,问道:“怎么?是不是圣旨到了?”
侍卫苦笑道:“不是圣旨…北羌人又在城下叫阵,陈副将让我来唤你。”
齐宴竹揉着发涨的太阳穴,眼中满是血丝,他摆了摆手:“吩咐下去,城墙戒严便好,不得贸然出兵。”
“得令。”侍卫拱手退下了。
“妈的…”齐宴竹小声地骂了一句,在床下
找起鞋来。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
“进。”齐宴竹应了一声。
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影子在油灯的映照下拖得老长。
灯光被遮挡住,阻碍了齐宴竹找鞋子的视线,他抬起头来。
“江骠骑?”齐宴竹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你不在城墙戒严,来我这里作甚?”
来人正是宣威营义德骠骑右将军,江潮。此前戚宗弼离去带走了一个骑兵营,却是把江潮留了下来。
“拜见将军。”江潮年轻的面容一肃,恭敬拱手见礼。
齐宴竹摆摆手:“不必多礼,江骠骑此时前来,可是有要紧军情?”
说实话,其实齐宴竹打心里不是特别信任眼前的江潮,他一直怀疑江潮是戚宗弼故意留下来
的眼线。
江潮眼睑低垂,视线落在地上,半晌后才沉声说道:“将军,不能再拖了。”
齐宴竹眼角一跳:“圣旨未到,未得圣旨我不敢也不能退,江骠骑莫不是要陷我于不忠?”
江潮咬了咬牙:“将军明鉴,不得圣旨而退是不忠,但将军把万千兵士的性命全赌在这凉州府,难道不是不义吗!?”
齐宴竹瞪圆了眼,怒道:“大胆!”
江潮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齐某亲身征战多年,哪一战不是身先士卒?!”齐宴竹须发皆张,虎目圆睁,“军中皆知我爱兵如子,岂容你在这里凭口诬赖!”
江潮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却很冷静:“将军,已经十天了,再拖就真的来不及了。军中上至将领,下至小卒,皆知西北战溃的消息,就连城中仅剩的百姓也都知道北羌要合围过来,人心惶惶,军心日益不稳,就算——就算将军
真的要拖到那一天,恐怕到时候将士们也无心再战了。”
“竖子!敢乱我军心!”齐宴竹额头青筋暴跳,指着跪在地上的齐宴竹喝道,“信不信我今日便斩了你祭旗!?”
江潮以额加地,沉声道:“将军明鉴,末将不敢乱军心,只是照实所说,一切所言非虚,全无妄言。”
“你——!”齐宴竹伸出去的手颤了颤,缓缓收了回来,他的情绪慢慢冷静了下来,沉吟一会道,“前些日子将军们便都在劝我撤兵,那时你为何没有言语?”
“末将心知将军对末将还存有疑虑…”江潮犹豫了一下,“遂不敢干涉将军决策。”
这话一下说明白了反而让齐宴竹有些尴尬了,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你今日又为何敢来了?”
齐宴竹深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才开口道:
“不敢欺瞒将军。末将其实本就是凉州府人氏,时至今日…家中老父老母还尚在城中,前几日走水路迁离城中百姓时,末将也曾劝二老离去,怎奈二老舍不得故土,还曾言吾儿不走,他们也不愿离去。盖有此因,末将不得不厚颜来此劝谏将军,末将私心在此,望将军赎罪,但也望将军能为城中万千兵士着想,也体恤末将一片孝心…撤兵吧。”
屋内寂静良久,一人坐床前,一人跪于堂下,皆沉默不言。
许久之后,齐宴竹沙哑的声音传来:“传令下去,校尉以上将领,来监城司议事。”
江潮脸上喜色一闪而过,抱拳应道:“得令!”
一盏茶功夫后,监城司议事厅内,众将领一一落座。
齐宴竹坐在上首位,堂下众将领纷纷看过来,眼中有愁绪,有希冀,不一而足。
齐宴竹从将领们的脸色一一扫过,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集结将士,从南门撤兵。”
“哗——”堂下一片哗然。
“将军——”身边的亲卫神色有些焦急,“圣旨还未到…”
齐宴竹没有理会,压了压手,待众人安静下来后继续说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今虽然圣旨未到,但大家皆已清楚如今局势,唯有退兵保存兵力才是上策,我经过数日考虑才下此决策,诸位无需再劝了。”
此话一出,纵使再有异议者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了。
“下面听我安排。”齐宴竹敲了敲桌子,“城墙上守兵暂且不动,不可露出异常,违者按泄露军情处置,城内暗中集结兵马,通告还留在城中的百姓去运河码头等候上船,派虎贲营步卒上船同行,沿河南下至淇江淮凉道隘口,告知隘口守兵军情,随时接应我等;其余将士从南门出城
,骑军打头,若有阻拦直接冲阵。待南门一开,城墙上守兵断后…”
齐宴竹面色一滞,堂下一名将领的脸色也不好看,却也未说什么。今日城墙上值守的守军是他旗下兵士,他当然知道齐宴竹这话里的意思——这留下来断后,其实也就是让他们把命丢在这里了。
“断后将士…”齐宴竹继续说道,“任务极其重要,要做到如下几点。”
“城中所剩余粮虽不多,届时需全部沉江,城中不留一粒米粟。”齐宴竹沉声说着,“运河边所有船只,全部凿沉,不得有片舢浮与水上。需切记,不论是粮草还是船只,皆不可以火焚烧之,否则城中浓烟起时,必打草惊蛇。”
“事后…”齐宴竹顿了顿,“断后将士,抚恤银钱翻倍,着人送往家中。就这样,速速去安排罢。”
“得令!”众将领齐齐抱拳。
第348章 急智博一命
元阳城。满城挂满了白幡,白幡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给这座北羌都城平添了一份阴霾。
皇宫外不远的一个雅致小院里,寇顾恩知道做抉择的时候到了。
这次这个决定甚至比当初接受耶律解甲的橄榄枝来到北羌时的选择还要重要——一步踏出,要么万劫不复,要么俯瞰天下。
耶律解甲的死来得太过突然,让寇顾恩有些措不及防。
凭着良心说,寇顾恩觉得耶律解甲对自己还是不错的,从未避讳过自己闰朝人的身份,赏识自己,允许自己见王不跪,允许自己常服上殿,凡是自己提出的意见都会慎重地去考虑,哪怕朝臣们早已对自己不满,甚至对此弹劾,也都被耶律解甲挡了下来。
想到这里,寇顾恩更是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自己要是再不做些什么,那些朝臣肯定第一个拿自己开刀。
寇顾恩从床上坐起,一夜未眠导致太阳穴隐隐发涨,想来眼中的血丝应该也是不少吧。
对于自己来说,耶律解甲应该算得上是个明君。寇顾恩回忆着,自己在闰朝也曾参加过春试,洋洋洒洒写下长篇大论,自觉非榜首莫属,却不料连三甲都未进,榜首那人更是一个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就会吟上两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诗,自己事后多方打听后才得知,那人原是考官门生,家中乃是州府上富商门第。自那次后算是彻底对闰朝的官场失望了,怀才不遇,空有一身抱负却明珠蒙尘,自己一气之下跑来北羌,随商队横穿大荒时曾遇上过沙匪,为保全性命,自己一身的财物全部交了出去,后来进了北羌境内,生活愈加拮据,对那些掠夺财物的沙匪更是气不过,遂写了一篇文书托人递进了北羌边地的镇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