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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叶北枳点了点头,突然说道:“…院子里有井。”
  方定武眼前一亮:“这感情好,找条帕子擦擦身子也是舒服得紧!”说罢,方定武冲叶北枳眨了眨眼睛:“老弟,同去否?”
  叶北枳想了想,终究也觉得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便点了点头。
  二人从柴房出来,问老头要了两条帕子和一个木桶,便在院子里洗刷起来。池南苇为了避嫌,便在屋里没有出来。
  二人脱去上衣,毛巾搭在肩上,从井里打了水。
  叶北枳解了束发,头发散落下来一直垂到了
  腰际,长时间疏于打理头发有些干枯,已经有些过于长了,有些散乱。
  这是方定武第一次看到叶北枳裸露上身,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在头发没有遮盖到的身前,布满了错综纵横的伤疤,从伤口上看,刀伤剑伤枪伤,不一而足。有些看得出来已经是老伤了,左肋处有一条横向的巨大刀伤,还泛着红嫩,应是不久前留下的。
  伤痕可怖,使人望而生畏。
  但最为明显的是,不论叶北枳身上伤疤何其多也,但多是在身前,背后却鲜有伤痕。方定武隐隐听说过叶北枳以前是军旅中的兵卒,自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身前的伤痕是证明勇武的勋章,身后的伤痕却是耻辱的象征,在无数场的战斗中,只有从未转身逃跑过的人,才能有次殊荣。
  “兄弟…”方定武咽了口唾沫,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到底杀过多少人?”
  叶北枳拧毛巾的手顿了顿,想了想才答道:“…很多。”
  这两个字的含义有些模糊,方定武也不清楚叶北枳口中的“很多”,和自己对“很多”的定义是不是一个概念,他转头看向井边,叶北枳的唐刀就斜靠在那里——哪怕是这个时候,叶北枳都没有让唐刀离身。
  方定武突然有些好奇地问道:“老弟,你当初是为什么要进鬼见愁?为了银子?”
  这个问题让叶北枳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恍惚,半晌后才喃喃说道:“当时…不是我要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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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已经不吃不喝两天了…他到底怎么了?”雁迟关内,负责送饭的兵士在帐篷外低语。
  值守的兵士回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是飞凫营唯一活下来的…”
  “飞凫营啊…”送饭的兵士恍然大悟,“我好像也听说了,那叫一个惨啊…五百号人全把命给扔在戈壁上了,血把沙子都给染红了…”
  “嘘——”值守兵士压低了声音,“你小声点儿,哪儿五百号人了?这屋里不是还有一个么?”
  “对对对…”送饭兵士的声音也小了下来,“不过这人已经两天不吃不喝了,再这样下去…”
  “谁知道什么毛病,”值守兵士叹了口气,“别说吃喝了,这两天不管是谁过来,话都没说一句…算了吧,大家都是当兵的,要是你看到那场面,你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估计是吓坏了,脑子不太对了…不过每天还是得好吃好喝伺候着,据说是上边下来的命令,这人可不能真饿死了,不然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可他要真不吃咱也不能端着灌吧?”送饭兵士语气中很是苦恼,“也不知为何还要把他留
  在这,随便往别的营一塞不就得了,实在不行让他拿了饷银回老家去也好啊,老在这里折腾咱们算什么事?”
  “啪——”门外的值守兵士使劲拍了送饭兵士一巴掌,呵斥道:“不要命了!什么话都敢说!这是你能议论的吗?”
  送饭兵士咕哝了一句什么,没声响了。
  值守士兵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你想想,当时飞凫营虽说是死绝了,但确实是以五百步卒拦下了北羌上千主力骑军…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只有屋里这人清楚,上边能不问清楚吗?据说今天就有上头的官老爷来问话,你嘴里记得把个门!可别什么都往外乱蹦!”
  门外的声音渐渐小了,叶北枳侧躺在帐篷里的床上,眼神空洞无神。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一把军刀,刀上还有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这把刀,是前日他被那两名骑兵斥候带回来时,挣扎着从营长尸体手中抢下来的。
  火光,刀影,鲜血,马蹄声,喊杀声…还有那面残破的营旗,这些记忆在脑海里重复不断地翻涌。
  叶北枳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和谁说。他在思考,思考牛大勇为什么会死,自己又为什么能活,死了的人一了百了了,而活着的人,又该何去何从?
  不知过了多久,帐篷的门帘被撩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不是送饭的兵士…叶北枳在心里这样想道,因为并没有闻到饭菜的香味。
  那个人影在床前站了一会,没有说话的意思,似乎是在仔细打量着叶北枳。叶北枳眼神没有聚焦,对来人不为所动。
  突然,站在床前那人一抖手——
  “唰——”一截小巧袖剑从此人袖中探了出来。
  叶北枳瞳孔微微一颤。
  下一个刻,冷光一闪,袖剑自刺叶北枳面门而来!
  第284章 重恩记仇江湖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冷剑要刺拢叶北枳面门的前一刻,一条白练铺撒开来——
  “叮——”一声金鸣。
  袖剑被荡开,剑尖还兀自不停颤抖。床前人后退一步,卸去了余势的力道。再抬头看时,才发现叶北枳不知何时已经由最开始的卧姿,变成了盘膝坐于床榻上,那柄系了红绳,血迹斑斑的无鞘军刀就横置于两膝之上。
  叶北枳垂着头,目光在军刀上停留着,神色不悲不喜。
  床前人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腕,一言不发再次探手出剑直捣叶北枳心口。
  叶北枳猛地握住刀柄,左手在床榻上一撑,整个人一跃而起——袖剑擦着衣襟刺空,军刀却已经朝着床前人的咽喉抹来!间不容发之刻,这“刺客”身势
  往下一沉,做了个铁板桥堪堪避过刀锋,当即又是一脚抬高踢向叶北枳握刀的手腕,看样子是打算先夺去叶北枳兵器再做打算。
  叶北枳神色冷峻,面对此招不闪不避,手腕一抖,握紧了刀柄对着踢来的这一脚径直砸了下去——“咚”的一声,脚面和刀柄来了个硬碰硬,叶北枳刀势被阻只得收回刀来,那刺客却也不好受,站在原地扭着脚,似乎是吃痛不轻。
  “公公果然没说错…”刺客呲着牙,盯着叶北枳说道,“你不是普通…”话还没说完,叶北枳似乎并不打算听他还想说什么了,一步前踏跃下了床,主动扑向了刺客——营长说过,杀光眼前想杀你的人,活下来的就是你。
  叶北枳再无保留,浑身气势几乎攀登到了顶峰!这是一记毫无花哨的下劈,直来直去,却让刺客生出了避无可避的感觉——这劈来的哪里是一把刀?他分明是看到万丈浪潮朝着自己当头压来!
  千钧一发之刻,刺客狠狠一口咬破舌尖,剧痛使
  意识终于清醒过来,一个懒驴打滚狼狈不堪地躲了过去,然后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了——眼前这卒子,刚刚是真的想杀了我!
  若说最开始刺客还是抱着试探叶北枳深浅来的,此时却已经只能考虑该怎么保命了。但叶北枳却不打算给刺客时间再考虑这些,发现一刀落空,立马刀锋一转,改变了刀势又是一刀横斩而来。
  刺客把袖剑在刀锋上一搭,借力提气往上一窜,刀锋贴着他的鞋底擦过。此时他人在半空,正是旧力用来新力未济的时候,叶北枳眼中神光一闪,瞬间收刀回身,厚重刀势也紧跟着汇集回来,只见他屏息凝神,右手持刀于身侧,浑身气息愈发凌厉起来!
  那刺客身在半空,只觉这一刻全身如被针扎,似有万千刀刃就要及身,他一看到叶北枳握刀的起势便知道不好,心底暗道要遭,忙惊呼出声:“住手!”
  叶北枳不为所动,左臂肌肉猛地绷紧!
  “停——”刺客几乎是尖叫了出来,“牛大勇!牛大勇——”
  “哗——”
  凌厉的刀光扑面而来,刺客只来得及下意识使出个千斤坠往下落去。
  狂暴的刀风席卷了整个帐篷,刺客抱着头蹲在地上,感觉到视野似乎明亮了不少,他下意识抬头看去,只看到帐篷的棚顶在狂风中飞上了天际,门外值守的兵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盔帽也落在地上,盔缨被斩落在脚边。
  远处有营中士兵正往这边跑来,清冷的声音将刺客惊醒:“你认识…牛大勇?”
  刺客知道刚才叶北枳是留手了,不然那一刀不会落空。但饶是如此,凌厉的刀气还是将帐篷拦腰斩成了两截。
  “…你认识牛大勇?”叶北枳上前一步,再次问道。
  刺客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先是挥手屏退了正打算靠过来的营长,然后才看着叶北枳说道:“…借一步说话。”
  新的营帐里,叶北枳与刺客相对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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