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最中间的是一位年轻道人,星冠羽衣,剑眉星目,道不尽的仙风道骨,他双手合拢作托举状,手中捧着一方赤红色印玺,不过拳头大小,龙盘虎踞,其内似乎藏有万丈霞光,其外则隐隐有火光萦绕,火光中又隐隐有无数细小篆文生出。
宵光火文神印。
都天印之下的道门十五印之一,与天师印、阳平治都功印、治都总摄印、九老仙都印、北极天蓬印、北极杀鬼印、三天太上之印、流金火玲神印、神霄印、应太皇符印、玉神洞灵篆印、天罡印、北地火玲印、雷霆都司符玺等齐名。
要知道道门十五印中有一多半已经随着道门的历代祖师飞升天上,留在人间的屈指可数,每一方都堪称是道门重宝,等闲不会轻授,哪怕是权重如尘叶,也未能执掌其中之一。
此时这方宵光火文神印倒是没有像前两者那般直接损毁,不过也如同遭受重创,气息微弱。
徐北游望向这一幕,沉默许久。虽然他并没有认出这三位道人的身份,但此三人能出现在这条通道尽头的静室中而非通道中途,就已经说明他们比起那些死在通道中的道人们更胜一筹,必然是道门中鼎鼎大名的祖师级人物。
徐北游余光一瞥,忽然发现在静室的角落中还有一名盘坐的老僧,着黑色僧衣,披黑色袈裟,双手合十,双目紧闭,似乎并无太多异样,既无太多仙人种种神异,也无衰败腐朽之相,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这里,似是一块沉默的不起眼石头,丝毫不引人注意,就连徐北游第一时间都未能注意到这名老僧。
徐北游望向这名老僧,心中有些疑惑不解,为何会在众多道门中人里还夹杂着佛门中人,而且这名老僧既然也能来到这座静室中,那就说明他是不逊于那三位道人的存在,生前说不定也是一尊在世佛陀。
徐北游忽然看到老僧身前的地面上似乎写得有字,只是被垂落下来的黑色袈裟遮挡大半,他伸手撩起老僧的袈裟,果然现出三行字来,字迹笔划略粗,入石却是极深,显是用手指写就,徐北游既惊且佩,他以诛仙也仅仅只能留下一道划痕,这名老僧却能在临死之前以手指在地面上写字留言,其境界修为之深湛精妙,实不知到了何等地步。
只见看那三行字道:“奉师尊之命,随道门道友来此绝境,无奈前辈功参造化,非是我等能敌,今日葬身于此,实乃天数。”下面落款是:“慧柯绝笔。”
徐北游望着这个名字久久无言。
当年他跟随师父公孙仲谋游历西北,途中也不忘读书,所读之书极为庞杂,不但有儒道典籍,也不乏佛门经卷,若是他所记不错的话,慧柯应是佛祖的三代弟子,佛门的二代祖师。
他早年精于儒道,通老庄易学,后弃俗学,遁入空门出家。为求无上大法,立雪断臂,师事佛陀。毕生力排诽议,虽屡遭险难,但仍坚持随宜说法,广渡群品。武帝灭佛时,曾力挽狂澜,护法护僧。
此等人物本应早已去往天上成佛做祖,只是不曾想却是陨落在了此地。
徐北游将这简短一句话反复读了几遍,心中生出无尽震撼,慧柯大师的师尊自然是佛祖座下弟子,众多寺庙中陪侍于佛祖身侧的那位,既然是他的命令,那几乎就是佛祖之意,而慧柯祖师本就是辈分极高的前辈,他口中前辈岂不是只有那寥寥几人?
其中与剑宗相关的,唯有上清大道君一人而已。
徐北游忽然想起一桩往事,当年道门有三清大道君,上清大道君与玉清大道君不和,屡次争斗,最终结果是太清大道君站在了玉清大道君那边,而上清大道君却愤而反出道门,一剑压服二十四位大真人,背剑三十万来到东海之滨,于三十六岛上另立剑宗与道门分庭抗礼。
不过如今看来,事情却并非传说中那般简单,上清大道君恐怕不是一剑压服二十四位大真人,而是被二十四位大真人一路追杀至此,结果他们又被上清大道君一一斩杀,想来是当时上清大道君在争斗中受伤不浅,所以才会被人一路追到此处。
现在再看,道门之所以会在剑道之争中迅速衰落,以至于西方佛门后来居上,应该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位上清大道君的缘故,更是因为折损了二十四位大真人,此大真人非今日之大真人,修为最低者也有地仙十六楼以上的境界,结果全部葬身于此,就算是当年人才辈出的道门也难以承受。
不过徐北游却丝毫不觉得师祖的修为如何浅了,既然佛门中人也出现在此地,那就说明当年佛门也参与其中。至于佛门为何参与剑道之争,其原因已经不言而喻,当年道门势大,佛门难有出头之日,唯有道门内斗,佛门才能坐收渔人之利。
细数佛门三世佛,除去能与道祖并列的中央婆娑世界佛祖之外,还有东方净琉璃世界药师王佛和西方极乐世界接引佛,所以徐北游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当年的剑道之争,恐怕不是师祖一人面对两位大道君那么简单,而是一圣战四圣的局面。
以一敌四,何其壮哉。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下万事留一线
石门之外,除了死门之外的所有石门都已经打开。
其余六座石门中,不仅仅是金银财物,更有诸多秘法宗卷、前人典籍、珍稀物料。
至于剑宗千年积攒的金银,不可计数,富可敌国,其积累之巨,甚至还要超出大齐的国库,超出所有的世家高阀。
陈公鱼负手站在连接了八条石径的圆形石台上,望着六座大开的石门,眼神中有些由衷的感慨。当年剑宗最为鼎盛时,浩浩荡荡门徒万余,英才辈出,高手如云,整个魏国都是其囊中之物,门徒人人带剑,人人可拔剑而战,就算是要灭去一个小国也不是什么难事,那时候的剑宗是真正能与道门分庭抗礼的,之所以不曾位列三教,仅仅是因为“名不正”而已。
如果说过公孙仲谋时代的剑宗、徐北游时代的剑宗更像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落魄之人,那么上官仙尘时代的剑宗就是一个家财万贯的世家子,一掷千金,挥金如土,仅仅是在修士世界中与道门分庭抗礼已经不够,还要与道门在逐鹿天下中分出个胜负才行,正所谓大郑失其鹿,天下群雄共逐之。
现在嘛,也该轮到大齐了。
陈公鱼一时走神,待到回神时,发现孟东翡正站在自己面前。
陈公鱼微笑问道:“事情都办完了?”
孟东翡轻声道:“金银等物都已经通过正心镜转移到魏王宫中,只是其他的东西……”
陈公鱼摇头道:“不要动。”
孟东翡微微一愣,不由问道:“不动?这些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就算道门都要眼红,你不带走?这可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陈公鱼转头看了眼几座石门内的景象,摇头道:“不要动,也不能动,剑宗弟子是死得差不多了,成不了大气候,可他们那位老祖宗上清大道君还在天上呢,圣人之威,不可以常理揣度,再者说这些东西对于修士而言,是了不得的珍惜物事,可对于行军打仗却无甚大用,就留在这里吧。”
孟东翡略有迟疑,“若真是如此,道门又怎么敢把碧游岛洗劫一空?”
陈公鱼的眼神略微晦暗难明,“道门和我们不一样,他们上头还有两位大道君,就算有天大的祸事,也是两位老祖宗顶着,他们自然敢肆无忌惮,至于我们这些上头没人的,就只能自求多福,万事留一线了。”
孟东翡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陈公鱼不再面带微笑,将所有笑意悉数收敛,脸色逐渐凝重。
他这次算计徐北游,以有心算无心之下,徐北游会落入局中并不为奇,只是不知为何,他心底仍是有些惴惴不安,似乎漏算了什么,只是任凭他如何掐算,不管是六壬数,还是紫微斗数,都未有结果,他不是那种可以骗自己是错觉的人,所以这让他心底愈发不安,只觉得在自己全盘谋划布置中,出现了一个不可以常理言之的变数,让他如鲠在喉。
就在此时,萧林来到陈公鱼的身侧,“殿下似乎心神不宁。”
陈公鱼转头望向萧林,轻声道:“我总觉得漏算一处,却如何也寻不出这处到底在哪,所以心神不宁。”
萧林修为与陈公鱼在伯仲之间,不过他的修行之道与中原修士截然不同,自有其独到眼光,“东方修士有秋风未动蝉先觉之说,殿下的心生不宁未必是无中生有,以我之见,应是在于这座剑冢岛上。”
陈公鱼皱眉道:“剑冢岛上?这座岛曾是剑宗历代宗主的闭关所在,难道是上官仙尘?亦或是某位剑宗祖师,还是那位已经飞升天上的上清大道君?”
萧林摇头道:“未必是这些离世之人,殿下还忘了近在眼前的一人。”
陈公鱼微微沉思,惊讶出声,“你是说徐北游?可是他已经入了死门,以此地洞天的手笔来看,应是当年剑宗开派祖师上清大道君亲自所建无疑,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地仙九重楼境界,就是一位地仙十八楼境界的大修士,进入死门之后也绝无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