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放了他,我就放开你同伴。”荣峥声线沉稳,横在酒糟鼻脖间的臂膀却是加了力量,后者面色越发胀得发紫。
  刀疤男狞笑着一步步后退:“你觉得我会信?!”他抵在程川下巴的枪管也加大力气,“你们都是言而无信的骗子!我明明只想要钱!只要给我钱我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为什么都在逼我!大不了你杀了他!你杀了他我也杀了你朋友,一命换一命!反正死的不是我们!”
  “彼得你这……个叛徒!忘恩负……义的家伙,我曾……经救过你的命!”酒糟鼻显然没料到同伙会说出这番话,一下子气狠了,磕磕巴巴冒着断气的风险也要喊。
  “你给我闭嘴你这只蠢猪!”刀疤男情绪已然在崩溃边缘,“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落到如今地步!当初分明说好只打劫钱,若非你□□她把人弄死我们怎么会背上命案!我又怎会情急之中开枪打死了那个追来的警察!都怪你!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刀疤男骂,刀疤男骂完酒糟鼻骂,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忽而便开始狂掀彼此老底。程川荣峥及吃瓜群众目瞪口呆,不知怎么就发展成了而今场面,但听得津津有味。
  “哇噢!还有更劲爆的吗兄弟!”一个司机从车内探出脑袋,高呼精彩。
  “闭嘴你这只聒噪的□□!”刀疤男即刻枪口一转,赏了他车胎一枪。
  与此同时,千钧一发之际,程川抓住机会扣着对方的手腕一拧,脚底贴地拉开一段间距,挣脱了钳制。不待刀疤男从头调转枪口对准他,荣峥便先发制人,一声响过后,刀疤男手腕被子弹穿出一个洞,再握不住任何东西,手中枪哐啷一下掉落。
  刀疤男捂着手腕跪在地上哀嚎,程川则趁机捡起他的枪走到一旁。荣峥仍扣着骂不绝口的酒糟鼻,两人遥相对望,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出声。
  几秒钟后,程川张嘴,正欲说话,警笛声却在这时横插一脚,从远方传来。
  “和平!我们要热爱和平!”车轮惨遭爆胎的司机再度伸出头,“在你们掏出枪时我就已经报警,现在,是时候该让一切结束了,伙计们!”
  红蓝相间的灯光在暮色中闪烁,由远及近。
  刀疤男自是业已听清看到,也无暇顾及疼痛了,爬起来踉踉跄跄就要往停在路边的车跑。
  程川一脚踹上他膝窝,迫使人跪下。
  刀疤男回首狠狠瞪着他。
  程川温和一笑,取出那台曾被他粗暴对待的相机,咔嚓——给人拍了张照。
  几辆警车终于呼啸着停在了补给站,荷枪实弹的警察快速下车,团团包围住四人。
  “联邦调查局!不要动!把手举起来,你们被逮捕了!”
  荣峥松开制住酒糟鼻的小臂,双手平摊,示意自己无威胁,程川亦丢了枪。
  第44章
  程川不清楚荣峥用了什么手段, 被带到联邦分局拘留室后,他一五一十将自己的遭遇交代,做完笔录,没关多久就被放出来了。
  “他们没追究你打伤刀疤男一事?”坐在破旧皮卡副驾驶上, 程川看着一道被释放的男人, 问。
  荣峥摸摸下巴作思索状:“感谢我协助抓捕通缉犯算不算?”
  “……”程川暗暗慨叹,身为有钱人真好啊, 钱不是万能, 但九千九百九十九能也很爽了。
  “枪呢, 哪来的啊, 你一个来旅游的拿这玩意儿不太合法吧,也任由继续持有?”
  “不能说完全非法……”荣峥把手枪递给程川,解释,“我之前和你说,在这边读书时曾与朋友开摩托穿越六十六号公路, 那个朋友如今开了家射击俱乐部,枪是提前找他借,在租车前一晚拿过来的。”
  难怪,程川心道, 俩人从同行以来可以说是几乎形影不离,为数不多分别的时刻也就夜晚睡觉与白天上厕所了。
  “所以我一开始说沿途危险多个人好照应不是骗你……”荣峥看着他, 欲说还休。
  “事实上你不动手我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无非破点财。”程川手指拨弄一下, 手枪便在他指尖旋转起来, 末了用左手拿下,枪口对准自个儿右腕,“嘭, 枪法真准。”
  “当时看到他的姿势和衣服下枪的轮廓,我以为是穷凶极恶的亡命徒……是我冲动了。”
  终究是为救他,程川没再多说什么,亦不在乎对方从哪儿弄来的新车,相比之下他更关心:“那辆suv上是不是有定位?”不然无法说明荣峥为什么能这么快找过来,将骨灰盒交给李思余后他便没有再走六十六号公路了。
  “嗯,租车公司的软件,不授权他们无法获取车辆行踪,但是用户自己可以查看。”
  原来如此——程川把枪丢进手套箱,短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也略感尴尬。他给自己安排的剧本明明是潇洒转身此生不复见,这满打满算才一天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搞笑的吧。
  “我赶到时,旅馆里的老板还在昏迷,左边前后车轮都有中弹痕迹。小川,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怕,报警的手都在抖……”荣峥转头看了副驾上的人一眼,一字一句道,“所以,我不会放你走的,你永远、永远也别想摆脱我。”
  -
  次天上午,车子载着两个人,兜兜转转,又重新开上了六十六号公路。
  阳光灿烂,晴空万里。此处以乐景反衬出主人公的哀愁,程川想,越努力越心酸说的就是他了,从前爱而不得,现如今想独善其身也不得。世界真好笑,他也好笑。
  “我们直奔芝加哥吗?途经圣路易斯要不要停?”荣峥忽问。
  程川很烦躁,拒绝说话。
  经过圣路易斯时,他们终归是停了,在郊外,距公路主道不远的一家流浪狗救助屋前。
  彼时太阳西落,被晒得发软变形的铁皮棚子下,但见近三十个狗笼与其他杂物挤挤攘攘堆着,一位老太太正持一锅一铲,手一挥驱散围绕狗碗打转的苍蝇,再一舀一倒,给里面添上浓稠的自制混合餐。
  救助站主屋门前的木质台阶上,则坐了个老头,叼着烟斗,曲起的膝盖上放着一本皱缩发黄的小簿子,他一手抓着笔,偶尔在上边写写画画,另一只手拿了一台老式按键手机,间或按几下。
  “你好?”荣峥去超市采买物资期间,程川从车上拿了两瓶水,走到老头身前递给他,自然而然开口,“你们这儿是动物收容所吗?”
  “如你所见,小伙子。”老头取下烟斗放到一旁,接过他的水,指指隔壁一块被用来作了狗舍挡风板的牌子,“是的,我和我的妻子收养了它们,这群可爱的孩子们。”
  程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木板上“约翰、安娜和孩子们”的字迹早已被岁月磨蚀,变得格外浅淡。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重拨。】话音刚落,老式手机中就传来这样一声提示音。
  老约翰轻叹:“我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第几次失败了。”
  程川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警官来通知我们说,政府准备对附近的土地进行征收,用于扩建道路了。我和我妻子即将搬去的社区绝对不会允许我们养那么多狗,如何安置它们,就是我们现在正发愁的。”
  说着老约翰向他展示本子上的笔记,一行行号码或被划掉,或在后面悉心备注了“回拨”、“再议”等字。
  “这些号码的主人有些是我和安娜的朋友,有些是曾路过这里,与我们短暂相逢的人,或许他们有领养狗狗的需求,谁知道呢?总要问一问,试一试。”
  程川在他旁边坐下:“你们可以尝试在网络上发帖,或者致电你们这儿相关的协会、组织,那样效率会高一点。”
  “我们年纪大了,不太会使用网络。”老约翰继续叹气,“相关组织倒是有联系,他们过两天来交涉,只不过我和安娜的想法是尽量找到愿意领养的人,有一个算一个。”
  程川掏出手机:“我帮你们发个帖子吧,不过我是来旅游的,账号刚注册不久,不确定有没有效果。”紧接着要了老约翰的联系方式,计划如若有人想领养狗,初步筛选过后再给对方。
  “没关系,孩子,你能帮忙已经很感激了。”老约翰说完后,报了自己的手机号。
  二人交谈之间,安娜也喂好了所有狗狗,一一打开笼子,放它们出来撒欢。
  很快,他们身边便围了一圈大中小狗,哈赤哈赤摇尾巴、吐舌头。
  脚上撞过来一只黄毛小土狗,右后腿略瘸,程川弯腰将之抱到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它顺毛。
  “它看起来很喜欢你。”安娜也坐了下来,宽厚的手掌呼噜过每一只凑上来的狗,绝不厚此薄彼。
  “我曾经也养过狗狗。”程川带着淡淡的哀伤道,“它陪我度过了很长一段时光……后来离开了。”
  安娜安慰他:“只是肉身与你不再同处于一个时空而已,它会在另一个星球想念着你,正如你怀恋它。”
  “谢谢你,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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