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这哪里是“忘了提醒”,这分明是故意打脸!
再想到四皇子殿下深居简出,如今一出面就来了这一手……
底下的宾客表情已经异彩纷呈,没人敢抬头瞅一眼大皇子如今的表情。
大皇子快被气死了。
但他偏偏不能发作。
这还是裴晏江南后头一回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也是他头一回如此鲜明地展现了攻击性。
以前的裴晏连话也少说,更别说与他如此针锋相对句句阴阳怪气,他现在怀疑这对师徒是不是故意商量好一前一后专程来给他添堵,更怀疑裴晏是不是还有后手。
裴晏说“陛下令其查明”,那裴帝在其中又做了什么?是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大皇子是个多疑之人,此时已经无数情绪翻涌而上,几乎要把自己淹没,他顾不上面子丢失的问题,面色阴晴不定。
这片冷凝的气氛中,还是由裴晏打破了。
“哦对了,给大哥赔个罪,我来此只是稍待,”裴晏举起手中茶盏遥遥敬了一杯,轻描淡写地放下,“才静养完父皇便安排了差事,不能久坐,因办案需要,翰林院的人都需回去一趟,宋侍讲便由我带走了。”
他转头看向宋铭川,“走吧,老师。”
宋铭川本就不愿意坐在此处,眼皮也不眨顺手再捞了块点心,若无其事地起了身,这位四皇子殿下竟然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嚣张地带着人走了。
直到那一墨一白的身影消失在门房,气氛还是凝固状态。
没人敢出大气,大皇子面色铁青地差点捏碎手中的茶杯。
喜气洋洋的赏花宴,转眼便不欢而散,始作俑者施施然离去,只有马车在道路上前行的声音。
车厢里。
裴晏上车之后先对车夫道,“去宋府。”
“殿下为何要来?”宋铭川看他坐下来,轻声问他,“不是在宫中养伤?”
“伤早就好了。”裴晏注视着他,低低开口,“老师呢?又为何要赴这劳什子宴?”
宋铭川哑然。
其实原因各自心知肚明。
“等送完老师回府,我便要去翰林院了,”裴晏道,“拆卷一事,大皇子很早就有图谋,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不过不难查,老师放心。”
“你是从何时知道的?”宋铭川开口。
“从老师回翰林院后。”裴晏道,“毕竟老师不进宫了,我总还是想看看老师在做什么,赶巧领了旨。”
宋铭川:“陛下不怀好心。”
“不过是想制衡罢了。”裴晏有些无所谓,“他从来都不会相信谁,更别说依仗谁,如今两派皇子之争已经危及到他的性命,他想把我抬起来与他们对峙,自然就要付出点东西。”
“或许不止。”宋铭川沉吟道,“我觉得陛下或许还有其他想法。”
一个狂妄自大、多疑无情的帝王,在经历了被下毒后还能强行忍耐不发作,选择扶持自己本就不喜的皇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么?
从他在朝堂上将裴晏架起来说要去西北领兵开始,这人的每一句话都不可信。
宋铭川眉头紧锁,裴晏突然伸出手,抚平了他的眉心,“别皱眉,老师。”
宋铭川一顿。
裴晏的手指停留在他的额头,没有收回,垂头看着他。
如方才在大皇子府两人对视时的目光再次相接。
宋铭川呼吸一顿,垂落在身边的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袖袍。
下一秒,裴晏伸出手将他拥入怀中。
“殿下,”宋铭川低声道,抬手想要将人推开,“你非要……”
“对,我非要。”
裴晏伸手轻松地扣住了他的双手反扭,抵在车厢,狭小的空间里容不得逃脱,连呼吸都能掠过彼此的嘴唇,宋铭川一侧脸要避开,裴晏另一只手已经捏住了他的下巴。
裴晏的吻落了下来。
宋铭川本以为又是如之前般的强吻,下意识要闭紧嘴唇,然而裴晏却不由分说含住了他的唇瓣。
这是一个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的吻,裴晏的滚烫的嘴唇与他的嘴唇交缠,他的舌尖在描摹着宋铭川的唇线,每次触碰都让宋铭川身体下意识发颤,他没有强势地撬开宋铭川的牙关纠缠不休,而是细细地研磨着,虎牙还划过宋铭川的唇瓣,叼着他的嘴唇讨好般地磨蹭。
这样一个吻,几乎暧昧到难以言说,宋铭川感觉到比被强吻还要难以抵御的羞耻,他尽力想往后仰避开这样温柔又残酷的纠缠,但背后是墙壁根本退无可退,只能被动地将自己整个人送进裴晏的桎梏。
裴晏在用吻讨好他——在撒娇,在求饶,甚至在惩罚,不管哪一种都让宋铭川头皮发麻。
等到这一场吻后裴晏松开嘴唇,低头看,宋铭川整个人都在他怀中轻颤着,眼中波光潋滟,眼尾泛红,目光似乎有些失神,好像还没缓过来,本来要推开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死死攥着他的衣袍,好像溺水之人下意识地向罪魁祸首求救。
裴晏的喉结上下一动,用了极大的意志力,到底没克制住,再低头轻轻啄吻了他一下。
宋铭川回过神,推开他。
马车正好已到宋府,宋铭川低着头二话不说便下车,头也不回往里走,他步伐飞快,一转眼人已经不见了。
裴晏注视着他的身影,下意识舔了舔唇瓣。
……他好像发现老师会喜欢哪种方式了。
第60章
“殿下。”
马车停下, 裴晏迈入翰林院时,几位大学士都迎了上来,面色凝重。
“情况如何。”裴晏跟着他们往里走。
“人找出来了, 缘由也都说了, 但您所怀疑的事情目前我们并没有别的很清楚的证据, 接下来如何全看您。”
“嗯。”裴晏颔首, “消息没有外泄吧?”
“绝对没有, ”杨学士急急道, “昨日全然是个意外,如今人扣下的消息只有我等知晓,绝不可能再传出去。”
裴晏环视身前的几位学士,将这几人殊异的表情收入眼中, “如今还有些情况未曾明了, 诸位可能要再辛苦几日,待到查清事实才能离开了。”
“不妨事不妨事,只是宋侍讲那边……”几位学士欲言又止,“可需要将他一同……?”
他们的话语终结在裴晏不带感情的一瞥中。
“不必。”
“……是。”
几位学士彼此对视一眼,都有些忧虑。
翰林院一直都是清闲之地, 年年都是循规蹈矩往前走, 却不料在样卷即将定稿时被强行拆除,样卷一旦拆开就已不再保密,就不能再用,这叫几个大学士都出奇愤怒——辛辛苦苦劳动半月的成果付之一炬的滋味谁能受得了?
而当他们正打算查验时,大皇子殿下的出现却昭示着一切绝不简单,起码这绝不仅仅是翰林院的事情,果然没过多久,四皇子殿下便参与此事, 接手查案……
翰林院一下子卷进两位才俊,一位是院中清流冯元冯编修,一位还是打着“四皇子老师”标签的宋铭川宋侍讲。
身份地位暂且不论,真相如何似乎也不重要,这个来向便是有的放矢,直指朝堂。
在离开他们视野后,一位不起眼的仆从跟上了裴晏。
“主子,这人嘴很硬,只承认是自己拆的卷子,理由是嫉妒同僚,撬不出别的东西来,因您说不能上刑就没用其他手段,只是关着。”
“陛下说要密查,自然不能闹大,不过他一个文弱书生,至今不肯交代倒也有些稀奇,”裴晏穿过层层守卫,懒懒开口,“他家里情况怎么样?可曾查清?”
“查清了,冯元,京城人士,家中父母俱全,母亲身体不好,他未娶妻,无兄弟姐妹亦无子女,平日里出入也很是寻常,只是翰林院、医馆、家中、书坊,多年来均是如此。”
“他与大皇子或者柳家可有什么交集?”
“也没有,这人考上前后都与他们无关,平日里也与诸派并无交集,他并不是学士,论职责应当平日也见不到皇子。”
“先把医馆与书坊暗查一遍。”裴晏道,“他常去的几家均查明,看看有无这些人安插的人手,我去见见他。”
冯元就关在翰林院的杂物间内,他并未被当场定罪带去大理寺,只是暂扣,自然过得还好。
只是表情和心态明显很差,起码裴晏进门时看到了他一闪而过的焦虑与恐慌。
“冯元?”裴晏站定脚步,念出了他的名字。
“……是。”冯元对上他的视线又低下头,小声道,“四皇子殿下。”
他看上去十分紧张,整个人有些神经质。
“别紧张,”裴晏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温声开口,“事你既然承认了,怎么做的如今也已查清,只需再辨明些缘由,便可结了此案。”
“我已承认了是我做的,还需要问什么缘由?为何不报陛下,”冯元并没有因为他的温言细语就放松,反而反应很大,“这……这还需要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