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哐!”
场面正一片其乐融融,门却突然被人暴力推开,哐当一声惊得满屋的丝弦之声断掉,也惊断了宋铭川的思绪,他若有所感抬头。
一道玄色身影慢慢地踏进花团锦簇的大堂,似披着外面浓重的阴影,俊美无俦的脸上表情如冰,目光穿透花容失色的舞姬们,直直落在宋铭川身上。
裴晏。
瞧清楚来人后,宋铭川握着酒杯的手一紧。
一旁的采盈不知所以,但见宋铭川愣神,就想借机倚靠到宋铭川身上再说几句话,“大人,您……”
她话还没说完,就顺着宋铭川的眼神对上四皇子殿下,那双冰冷的眼睛分了一寸余光给她,竟是看她如看死人般的杀意,吓得采盈手一抖,当场噤了声。
“四,四皇子殿下!”王总督大吃一惊,脸上却立刻挂上招牌式笑容,“哎呀!殿下来得正巧,我们这一桌宴席才刚开,本便要邀请殿下前来,又担心您实在太忙,不敢叨扰,殿下若是想,不若一同来坐坐,柳玉,给四皇子殿下奉酒……”
裴晏置若罔闻,踩着一地的丝弦乐声入门,面不改色径直走到宋铭川面前,弯下腰,“啪”地一声狠狠抓住宋铭川的手。
宋铭川一挣,没挣脱,反而被对方攥得更紧,裴晏动作又强硬几分,将宋铭川从桌边拉起。
“哎,四皇子殿下,有话好好说,这是做什么!”王总督赶忙儿靠近,周围几个世家子弟也纷纷开口,吵闹声不绝于耳,裴晏冷冷转头,“聒噪。”
周围一下静了音。
宋铭川被他连拖带拽地扯出来,裴晏拉着他往外走,王总督跟在后面还想说什么,就见裴晏顺手开了画舫上空房间,将宋铭川往里一推,再狠狠合上门板。
“哎呦!”王总督猝不及防,狼狈地捂住鼻子。
“四皇子殿下?!殿下!您千万冷静啊!快,快去叫人!”王总督扯着嗓子喊道,只换回来四皇子殿下一句不耐烦的“滚开”,他挨了这句骂,表情却轻松下来,与拄着拐杖在尽头的宁老对视。
宋铭川几乎是一路被裴晏拖进里间的。
在外面还不好发作,一进屋子宋铭川就要撂脸子,但裴晏表情比他难看得多,带着山雨欲来的阴沉,不待他说话便将宋铭川拉到床边。
“你干什么……唔!”
宋铭川猝不及防伸手便要挣开,被裴晏单手轻轻松松桎梏住双手,将他摁倒在柔软的床褥之上,裴晏一条腿挤进宋铭川腿间压住,那双幽蓝色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殿下,放开!”宋铭川心脏一阵收缩,且惊且怒,屈膝伸腿便要踹,被裴晏另外一只手牢牢握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我知道得很清楚,”裴晏沉声说道,“那老师呢?几日不曾回来,每天都在外面厮混,若是我不来寻你,你是不是就要住在外面不回来了?”
他越说声音越激动,重重甩手,“砰!”的一声,旁边的花瓶砸了出去发出刺耳的破裂声,外面有人“哎呦”一声,就再没了动静。
屋内也沉寂下来。
宋铭川脉搏狂跳,被裴晏牢牢掌握在手中,而裴晏盯着他很久,突然不冷不热地开了口,“好了,都走了。”
他慢慢直起身坐在一边,不再压在宋铭川身上,但就这么攥着宋铭川的手腕没松开,硬邦邦地侧过头,“老师,我演得好不好?”
——好,简直太好了。宋铭川心脏都差点骤停,方才裴晏二话不说欺身而上时,那眼神简直要吃人。
“你真是在演戏?”宋铭川挣了挣自己的手腕,“殿下,松开。”
“不松。”裴晏握得越发紧了,然而与之相反的是他的眼神,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老师你有多久没回客栈了?还是每日在避开我?倘若不是这群人终于相邀,你打算避我避到什么时候?”
“……殿下,你也说了,这是在演戏。”
“骗人。”裴晏终于转头死死地盯着他,那眼眸明明是冰蓝色,却燃烧起了怒火,“演戏和逃避我还是分得清的,老师,无缘无故的,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第45章
“我……”
宋铭川哑然, 他低下头有些心烦意乱地用了点力,终于把自己的手抽回,“我没有, 殿下莫要胡乱猜测。”
裴晏盯着他。
撒谎。
在这样的目光下, 宋铭川强行让自己保持着八风不动, 直到外面终于又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刚才被砸东西声惊走的人又重新靠近了。
裴晏听见那些动静, 表情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我该走了。”他硬邦邦开口。
“殿下快去吧。”宋铭川暗自松了口气。
“……”
裴晏僵了片刻, 没等来宋铭川别的回答,重重一甩袖子,出门了。
这场宴席开始得热闹,结束得十分仓促, 王总督在门外只听到东西碎裂之声, 四皇子殿下面色冷淡出门。
“这画舫是谁家的?”四皇子冷冷开口。
王总督抹汗,“这是三皇子殿下……”
他话还没说完,四皇子殿下“哼”了一声,丢下一句“日后自当拜访”便扬长而去。
再又过了许久,宋大人才从屋内出来, 表情上平静。
“诶宋大人, ”王总督连忙上前,“您……您可还好?”
“无妨。”宋铭川一摇头,显然也是不想多说。
“都怪我,”王总督瞅着他的脸色,抬起手给了自己一下,“若不是我说要开这宴席,四皇子殿下何至于误会……宋大人,不若我明日前去赔罪, 好好儿地给殿下道个歉,给您解释解释,也免得您受这无妄之灾啊!”
宋铭川斜了王总督一眼。
若是让王总督去“解释”,只怕在外人眼里,他和江南这一帮子人已经是扯不开的联系,不管裴晏是信还是不信,自是进退两难。
但宋铭川如今确实不想再见到裴晏。
“那就有劳王总督了。”
他轻叹一声,神色带上了些忧愁,“四殿下自幼尊师重道,只是性格拧了些,惊扰了王总督的席,改日我做赔,还您一桌。”
“好说,好说!”王总督笑一声,“那……”
他显然还有要继续宴席的意思,或许是想叫宋铭川带那些女子回去,又觉得实在不是时机,最后只能搓着手,送人离开画舫。
拐杖的声音一点一点靠近,王总督收敛了笑,恭恭敬敬回头,“宁老。”
宁老的拐杖敲了敲地面,“做的不错。”
“我曾听说,四殿下年幼无人看护,是这位宋大人一己之力将人养成,既然如此,那便是天大的恩情,一次两次吵架不至于就出现什么问题,你瞧这四皇子殿下来势汹汹,但还留了宋大人面子没有当场发作,说明他在等着宋大人服软。”
宁老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精明,“王忠啊,你且费些心思,好生招待那位宋大人,帮他从中回转,叫四皇子殿下消气,这样宋大人想必才会记着你的好,这几日你多费点心,也过不了多久……等到那时……我们还怕什么呢?”
王总督脸上闪过一丝狂热,低下头。
宋铭川回到院中时,屋内灯已被人亮起,福来这些太监瞧见他来,上前替他收拾。
他回头看了一眼裴晏的院落,灯是熄灭的。
“宋大人,您可算回来了,”福来帮他叫了热水,又倒好茶,讷讷地站在旁边,“奴才还担心您在外头歇息不好呢。”
“殿下告诉了你我今夜会回来?”宋铭川看着桌上的热茶与仆从抬上来的水。
“没有,殿下方才冷着脸进门,谁也没理,直接进了屋子。但从您住这的第一日起殿下就吩咐了,您屋里不让随便叫人进去,但水和点心是日日要备齐全的,”福来老老实实答,“便是奴才在这儿盯着——殿下每日是必过问的,叫这些人备好东西,等您回来。”
宋铭川沉默了。
想必他几日不在,这些侍从就守了几日。
那裴晏呢?
他到现在还没想好到底如何对待裴晏这份情感,但已经率先明白了一点:裴晏压根不打算让他知道。
就像一场“暗恋”,宋铭川连挑明拒绝的资格也没有。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把这群人全打发出去,熄灭了灯。
一开始一直在想东想西很难入睡,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忧思过甚还是今日确实疲惫,他在恍惚中跌入梦境,许久之后又睁眼,只是动了动腿,就听见锁链撞击的清脆声音。
锁链……?
他迷迷糊糊听到声音,差点以为是错觉,一下睁开眼。
身下是柔软的床铺,脚上是银色的锁链,那条锁链上还雕刻着极精巧的花纹,宛如饰品一般牢牢铐在他的脚踝,锁链的另一头牢牢地没入墙壁中。
冰凉的锁链叫他身体一个激灵。
不是梦?
怎么回事!他猛然支撑着自己要起身,身后却伸出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身轻轻一摁,宋铭川就失了力气,重新摔回床中,看见了属于皇宫才能有的、明黄色的龙纹。